第11章 公主與質子11
滿唐同秦扶言約了明天見面。
心裏落下一塊大石頭,下午的時候在殿里美美的睡了個午覺。
小院的秦扶言卻沒有休息的時間。
他來到大周除了尋到一處破落的房子安身,餘下的東西都得靠自己掙,可宮裏又不像外頭能找個活計。
他往前靠著灑掃的太監偶爾置換點必需品,時間長了,同那人便有了固定的交易時間。
每個月的二十號,在宮門西牆的槐花樹下,秦扶言寫上下個月要用的物品清單,天氣一冷,他物資不好找,但要用的東西卻越來越多。
今年好在有了床新棉被安身。
秦扶言的目光順著窗戶往裏看,桌面上水玉的盆子縱使沒有陽光也散發出瑩瑩柔和,這東西搭眼一看就曉得值錢。
裏邊養了只平平無奇的鯉魚,若是把水玉盆子拿出去,或許這一整個冬天秦扶言都不需要努力了。
可……
秦扶言低頭自嘲的笑笑,他右手手腕上綁了根少女髮帶的繩子,繩子下邊綴了個銀鈴,許是怕鈴聲響招人。
秦扶言特意找了整個屋子唯一一塊乾淨的白布,順著手腕把銀鈴一點一點纏的整整齊齊。
他像是一個偷的半日浮歡的賊,滿唐留下來的任何東西,就連那隻鯉魚他都不捨得動。
床底的破瓷罐裡掏出幾枚零零散散的銅錢,秦扶言在發白的外衣之外又重新披了件單薄的長衫。
他沒有多厚的衣服,冬天唯有多穿幾件才能禦寒。
趁著午時陽光正好,秦扶言拉緊籬笆院的門,順著小路飛快離去。
...
這方滿世廣和滿川蹲在一塊。
昨日之日,滿川沒摻和進來,他母妃是宮裏的瑜嬪,論階級還比不上五皇子的母親,是以才養成這麼膽小甚微的性子。
儷貴妃沒有打壓的必要,他昨日被母妃拘在殿裡,直到聽說小公主把事情攬了過去,瑜嬪雙手合十,對著天空拜了幾拜。
嘴裏唸唸有詞說感謝老天爺放我皇兒一次,她自己是個不愛爭奪權勢的,有個兒子傍身,自然不想節外生枝。
彼時滿川有些悶悶不樂,這個從來被關在瑜嬪身邊的少年人,第一次託著下巴思考。
魚是他和三哥一起偷的。
彼時三哥保證錯誤他擔下來,後來連唐唐那麼小都能爲了保護哥哥而攬走是非,那他呢?
他真要一輩子這樣嗎?肩無重擔,遇事推脫。
雷聲和閃電刺穿整個大殿。
滿川回去睡覺之前,他兩隻手捏著衣角,眼神帶著認真。
“母妃,是唐唐幫的忙,要感謝唐唐。”
而不是這個虛無縹緲的老天爺。
少年的背影單薄,瑜嬪看著彷彿有所改變卻又說不出哪裏不對的兒子,愣神之後,再次雙手合十。
“老天爺別怪罪,川兒小不懂事,老天爺別怪罪,川兒小不懂事...”
雨後的天氣清新。
爲了掩人耳目,滿世廣特意帶著滿川到宮門西牆角說話,私生子這種事,隔牆有耳。
滿川今日換了身夾棉的長袍,外頭批了件狐狸皮的斗篷,對面滿世廣則是一身黑色熊皮披風。
槐花樹只剩下細細碎碎的枝丫。
滿川仰著頭,“三哥,我想明白了,咱去跟父皇承認錯誤吧,本來就不管唐唐的事,不能讓她受委屈。”
他難得勇敢一次。
滿世廣這會子在想心思,聞言瞥了一眼老四,“還用你去承認錯誤,父皇昨天晚上就問清楚了,差點沒剝了我的皮。”
“再說了,”小胖子長嘆一聲,又長嘆一聲,“唐唐受的委屈可不止這一點半點……”
畢竟私生子的訊息只有她自己知道,一個小丫頭,爲了保守秘密。
嗚嗚嗚。
滿世廣想想就心疼。
滿川如今也把滿唐拉入自己人的名單,聽著三哥一說,他立刻有些著急。
“唐唐怎麼了,對了,她昨天說的條件...?”
還不等二人說完。
就看著平日裏極其冷清的西牆外,鬼鬼祟祟的來了個賊眉鼠眼的小太監。
他手裏拎著一包鼓鼓囊囊的破布,渾身上下沒有四兩肉,滿世廣眼疾手快的拉著滿川躲起來。
小太監四周看了看,確定沒人,嘴裏不乾不淨,“媽的,那狗東西還沒來,要凍死雜家了。”
滿川有些疑惑的對著滿世廣,用氣音詢問為什麼要躲起來,他們是大周的皇子,這整個皇宮還有他們不能去的地方嗎。
可滿世廣也說不出來,總覺著有些不對,左右他倆閒著也是閒著,蹲會唄。
日頭升到最中間。
落葉從枝丫上慢慢悠悠的飄落。
滿世廣看著遠處過來的身影,虎軀一震,那雙眯眯眼差點飛出眼眶。
私私私生...弟?!
秦扶言身影挺拔削瘦,極其好認,滿世廣還沒來得及接受自己這個突如其來的私生弟設定,這會子有些虛幻。
小太監臉色陰沉,刻意壓低的嗓音如同磨砂紙,“喲,秦公子好大的譜,這麼冷的天氣,讓雜家好一頓等。”
秦扶言臉上的頭髮遮住眉眼,只能看見清晰的下顎線,平日裏從不低頭的小秦公子,這會子卻沒反駁。
“辛苦邵公公了,這是下個月要用的東西,這是銀錢,你點點看。”
他掌心朝上,露出個包起來的布條,布條下方壓著紙,邵公公眼睛裏露出貪婪,開啟之後卻有些失望。
他老早就知道這質子是個窮的,沒想到這麼窮,還以為從大秦過來,身上至少得裝點值錢的東西,是以往前替他跑腿,邵公公想的是以後能賺的銀子。
可這麼久了...
他皮笑肉不笑,“秦公子,只有這點銀錢?”
秦扶言透著亂髮看向面前的小太監,“按照你以前替我買東西的價錢,我算過,正好之餘還剩二十個銅板,算是給邵公公的跑腿費,有什麼問題嗎。”
他沒有銀子,自然得精打細算。
邵公公把布包一攥,冷笑一聲,“秦公子算錯了吧,往前雜家爲了同秦公子交好,那些東西自己都添了銀兩進去,好叫秦公子知道,日後雜家便不替秦公子跑這個腿了,這些銀子就算填補雜家過往墊進去的消耗,至於之後...”
他麻桿似的身材輕飄飄的往秦扶言手上一撇,宣紙上的字跡乾淨工整。
邵公公把紙拿了起來,當著秦扶言的麵撕的粉碎,碎紙順著掌心落在地上,邵公公嗤笑一聲,拿腳碾了碾。
“今年天冷,希望秦公子熬的下去。”
秦扶言的眉眼落在地上的一片雪白,他沒動,也沒說話。
而這會子蹲在花樹後的某位皇子,即將氣成河豚。
滿世廣將將答應滿唐要保護秦扶言,還不等付諸行動,就有人來打秦扶言的臉了!這和打他的臉有什麼區別!
而且區區一個太監!
區區一個太監都敢欺負他的私生弟!
滿世廣肉墩墩的胸脯前後起伏,秦扶言的聲音冷靜,甚至有些低沉。
“邵公公,往前不知道你墊了銀子,這些銀錢自當賠罪,只是之後還得麻煩邵公公,我明天再去寫張清單,屆時多拿著銀兩,邵公公費心……”
他一身傲骨折了半相。
邵公公嘴角勾起一抹凌虐的笑,他突然明白為什麼品級高的太監總愛拿自己出氣了。
當看著一個不如自己的人低聲下氣,那種高高在上的痛快足以讓他忘記太監的身份。
皇子又怎麼樣!
還不是得求著自己!
他躬起微微顫抖的身子,一口黃牙配上眯縫小眼,透著一股子莫名的猥瑣。
“哦?秦公子想讓雜家幫忙?那不如你給雜家磕上三個響頭...”
邵公公話音未落。
就看著花樹後突然砸出來一枚肉彈,滿世廣像是頭發了瘋的公牛,一腳丫子直接踹飛邵公公的身體。
“磕你娘個腿!”
“老子草你xxxxx!”
那一堆上至祖宗下至子孫的汙言穢語,伴隨著邵公公痛苦的慘叫和求饒聲,給清冷的西牆帶來一絲慌張。
秦扶言隱晦的往後退了半步,眼下這個情況,他不知道要不要先避一避,按照往前這群皇子的喪心病狂。
在他們眼裏,自己和邵公公差不多。
地上的碎屑看不出字跡,他緊了下手上的包袱,還沒等抬腳,就看著滿世廣一隻手拽著邵公公的頭髮,直接砸到秦扶言腿前。
“去!給秦公子磕一百個響頭!”
“磕不完本皇子把你剁碎了喂狗!”
原來還得意忘形的邵公公,眼下如同喪家之犬,單薄的身子瑟瑟發抖,臉上青紫一片,他就跪在秦扶言面前,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秦公子行行好!秦公子別生氣!秦公子饒了我吧!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秦公子!秦公子!”
鬆軟的地面很快磕出一個凹陷。
秦扶言眼神裏帶著機警,對於眼下這個情況,他有些摸不透滿世廣的行為。
而同樣摸不透的還有站在一邊的滿川,四皇子歪著腦袋,整個人還沉浸在剛剛三皇子如同一頭倔驢。
昂哼昂哼的就衝出去的巨大沖擊裡,他沉默,他不解,他疑惑。
“三哥,你為什麼要幫這個,秦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