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爱青果
去書架

第27章 朕不許你死

    短短几日,風雲鉅變。

    兩千定北軍全部被監管,所有參與殺害災民的,全部死罪論處,見死不救的,全部革去軍籍,飲酒迴圈的,以軍規論處。

    張順成一死,凌雲頓失狗頭軍師。

    然而禍不單行,從不下館子的嶽謹嚴,竟然從醉仙樓的窗裡摔了出來,街道上所有人都瞧見那窗子裡還探出了凌雲的腦袋!

    一下子,本是在醉仙樓借酒消愁的凌雲,被反剪著雙手,從醉仙樓一路押送到京衙,京城百姓想不議論都難。

    丁悅蘿則駐紮在了救濟營,和災民同吃同住,每天東奔西跑,不是給老人送粥,就是帶著小孩兒一起做遊戲,愣是憑著當初暖化李安淮的一股子勁,將蒙在災民臉上的陰影散去了。

    如今京城百姓嘴裏唸叨鎮國公凌雲,不再是威風凜凜保家衛國,而是有勇無謀,當街殺人。

    災民口裏傳著唱著的,全是李安淮丁悅蘿,就連謝丞赫也要往後稍一稍。

    李安淮“康復”上朝,朝堂上少了劍拔弩張的嶽謹嚴和凌雲,霎時間清爽不少。

    那些大臣們看見她這般怡然自得,全然不似大病初癒,心裏也明白了十之八九,俯首稱臣之時也誠懇了很多。

    瞧著那一顆顆腦袋實誠的叩在地上,李安淮總算露出了笑。

    只是這些,尚在昏迷中的謝丞赫並不清楚。

    李安淮一下朝便去瞧了謝丞赫,太醫們支支吾吾,說是傷已無大礙,可人就是沒醒,他們也沒轍。

    那群太醫戰戰兢兢,生怕李安淮和之前一樣,動輒殺人,紛紛佝僂著背縮著脖子,大氣也不敢出。

    可李安淮只是陰沉著臉,一揮手,叫所有人都散去了。

    軒逸殿內一片寂靜,床旁邊放著炭盆,裡面堆著獸金炭,正燒得旺,映著李安淮的臉也微微泛紅。

    她坐在謝丞赫床頭,板著一張臉,眸子裡看不出絲毫表情。

    一伸手,謝丞赫身上蓋著的錦被讓她掀起一個角來,瞧著他身上的道道傷痕,李安淮心裏頭一遭泛了酸。

    兩年前在行宮,因嶽稚柔的事情,謝丞赫這才驚覺自己不會騎馬有多無助,故而冷著一張臉,叫李安淮教他騎馬。

    李安淮記得,自己當時心頭暗罵這狗男人表裏不一,明明有求於人,卻還扮作清高模樣,叫人倒胃口。

    可下一瞬,謝丞赫就從身後拿出了兩包油紙包著的桂花糕,雙手遞給了她:

    “你不是最喜歡吃桂花糕嗎?東宮那麼多糕點,你只貪嘴這個。若你答應教我,我每日都給你帶。”

    看在桂花糕的份兒上,那次行宮之行的後半程,李安淮都在教謝丞赫騎馬。

    謝丞赫身形甚偉,騎在馬上也引得不少貴族世家的姑娘頻頻側目,他卻自持又冷淡,連一個眼神都不曾回給人家。

    李安淮便抱著雙手面露嘲諷,掃視著那一圈兒搔首弄姿的姑娘小姐,暗道她們現在倒是巴巴兒往上湊,若真被瞧上了,才知道自己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誰願意嫁給這麼一個迂腐老冰塊兒過一輩子?

    不過一個分神,謝丞赫的馬便往前跑了幾步,驚得謝丞赫向後仰倒,險些掉下馬來。

    “您要握住韁繩呀!”李安淮兩條腿跑得飛快,追在謝丞赫旁邊,伸手拽住馬鞍,瞧著謝丞赫坐直了身子,才鬆了手。

    她不敢再分心,若當朝國師出點什麼三長兩短,她這個落魄公主可承擔不起。故而之後的日子裏,她一雙眼睛黏著謝丞赫,半點也不敢挪開。

    饒是如此,也出了事。

    一日出行狩獵,謝丞赫這個愚徒非要一同前往,卻不知哪個蠢人射偏了箭,直直紮在了他的脊背上。

    四下無人,是李安淮將謝丞赫帶回行宮,顧不得男女大妨,撕開他的衣服,替他包紮治傷。

    也正是這時,她頭一次瞧見了表面清透如玉的公子,身上究竟有多少處傷痕。

    那些傷疤不深不淺,不致命,可但看著便知道疼,大都是用利器劃傷,可李安淮卻敏銳發現,這似乎沒那麼簡單。

    她在東宮屢次受刑,久病成醫,她一眼就看出,那些傷的角度和力道十分均勻,全是謝丞赫自己造成的。

    謝丞赫那會兒已經半昏死了,卻還撐著一隻手扯著衣服,將傷疤蓋住,然後對她說:“別看。”

    “別嚇著你了。”

    軒逸殿的焚香燒盡了,方纔還頗為濃郁的安神香氣息逐漸淡了下來。

    李安淮也回過神,伸手輕輕碰了一下謝丞赫腰間最新的兩道血痕。

    當年她不明所以,甚至還私下懷疑謝丞赫也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癖好,沒少腹誹。

    可現在,她看著謝丞赫身上縱橫交錯的傷疤,竟然能將每一條對上號。

    這是因倪山之子,這是因陸元。

    這是她剛登基時處死的三位老臣,這是她手刃的父兄。

    謝丞赫將她殺的名字一個個謹記於心,她所造的殺孽一條條刻在身上,用自己的破碎割裂,去銘刻她的罪行。

    若是之前,李安淮定要以為謝丞赫是將她恨到骨子裏,不惜用這種方式來記錄她的罪惡。

    可現在,她指尖劃過這一道道疤,腦子裏全是那日謝丞赫語氣歉疚的話:

    ——“是我沒教好你。”

    ——“是我的錯。”

    李安淮眼睫輕顫,直到一滴淚水落在謝丞赫的身上,她才驚覺自己流下淚來。

    “你算什麼東西?”她聲音低沉,帶著慍怒,帶著輕蔑,還有帝王威嚴,可更多的是她不自知的繾綣溫柔。

    “朕的殺孽,朕自己來扛,用不著你。”

    她闔眸,花了一千積分購入了一個洗筋伐髓,在使用人一欄,填寫了謝丞赫。

    金光一閃,謝丞赫身上的傷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痊癒,而那些或深或淺的傷疤,則一個接著一個淡去。

    謝丞赫沉浸在黑暗中,渾身發冷,突然感受到一陣暖意,便不由自主地奔赴過去。

    他眼睫顫了顫,強撐著睜眼,卻也只是眯開了一條縫兒。卻從那縫兒中窺見了自己最想見到的人。

    “安淮……我沒死?”

    謝丞赫半眯著眼睛,掙著身子去看李安淮。

    卻見她抬手過來,將指甲抵在自己的臉上,劃到脖頸處,冰冷得叫他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熟悉的聲音傳來,語氣帶著居高臨下的強勢:

    “你以為,朕不允許你死,你死得了麼?”
上一章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