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言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不對勁?”徐炎出現在南音的面前,笑著看她。
他沒有借用郡柔的身體,而是自己站在了南音面前。
這時候南音纔看清他的身形和臉,赫然是另一個楚有容。
只是容貌一樣,聲音一樣,可眼神中的戾氣卻是楚有容無論如何都沒有的。
緊接著,楚有容便從另一邊走出來,站在徐炎的身邊。
兩個一模一樣的人站在一起,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氣質,南音一眼就能認出誰是徐炎誰是楚有容。
“楚有容曾經用自己的靈力動用了我的鈴鐺錘。”南音看著他們兩個人,眼神靜謐,“可那不是鈴鐺錘,而是引雷錘。”
“鈴鐺錘認我為主是因為我體內有你的神魂,它將我當成了你,也將楚有容當成了你。”
南音看著他們兩個:“阿彥,阿炎,你看,連你們的名字都在暗示我。”
“是我太遲鈍。”
“不過現在,我想起來了。”
楚有容和徐炎笑著低頭,俯首躬身,瞬間合為一體。
他們本就是同一個人。
……
天地萬物,自有一套法則。何時放晴,何時布雨,弱肉強食,均有天定。
這些自然的法則多而雜亂,爲了能讓這個世界更好的運作,天道誕生了。
與徐炎所說不同,天道並非操控自然,而是自然賦予了天道力量。與楚有容理解的不同,天道也不是什麼都能做到,而是世間所有法則的合一。
在漫長的歲月中,天道司空見慣了規則,以及因規則引發的一個個故事,也有了自己的思想。
什麼是規則?
誰定的規則?
為什麼世間萬物都要遵守規則?
在這種漫長的困惑下,南音誕生了。
她就是天道的化身,或者說她就是天道本身。而她所懷揣的困惑和懵懂,則化身為“言”。
因為規則是語言的藝術。
南音和言來到這世間,這場人間之旅從始至終,都是在幫助南音明白,什麼是道。
起初,她帶著靈力,踏入了自己擅長的領域,修真界。
她開創了凌雲派,並且在短短几百年的時間裏,讓凌雲派成爲了修道之人夢寐以求的師門。
然而她仍不明白什麼是道,她的靈力是與生俱來的,凌雲派的門規是她偏愛的弟子陸浮雲制定的,她站在規則的頂端,不守規則約束。
於是言出現了。
他化身徐炎,一個對天道徹頭徹尾的遵循者,他所理解的道,即是服從,是順者昌逆者亡。
他看空一切,一切都是滄海一粟,一切都是漫長的時間洪流中一個小點兒,為何要在意?
魔道信奉弱肉強食本無錯,可強行吸取他人靈力,奪取他人運勢篡改了他人的道,便是錯。於是他血洗魔道,一躍成為魔尊。
修道界苦心修煉也無錯,可他們竊取天道機密,更改自然賦予人的權利,甚至妄圖征服自然,便是錯。於是他暴起廝殺,成了修道之人的夢魘。
南音沒有作為天道的記憶,因此在陸浮雲和一眾弟子的哀求聲中,選擇迎戰。
她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將徐炎和他的黨羽分別鎮壓,可她自己也隨風消散了。
後來,她成了人間尊貴的公主。
可是因為她女性的身份,饒是穿金戴銀,饒是玉盤珍饈,卻也觸及不到規則,而只能是規則的遵循者。
她莫名不願這般做,莫名覺得這種行徑有誰做過,只是這時的她並不能想起被自己鎮壓的徐炎。
然而作為皇城的公主,她最為反叛的事情,也不過是囂張地欺壓奴僕,卻又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奴僕也是她這個規則的遵循者。
又是她極度困惑的時候,言的另一部分出現了。
他化身為楚有容,一個對天道的包容者。他還沒來得及形成自己的道,只是聽自己的師尊說,師祖有言,道常無為而無不為。
鷹擊長空,捕捉長蛇作為食物,這是鷹的道,是規則。
他瞧見了,捉鷹放走蛇,卻又挪出自己的丹藥來喂鷹,這時他的道,是選擇。
是他的出現讓南音第一次接觸到規則的枷鎖,是他的出現讓南音敢於當衆責問皇帝:“什麼是道?”
也是他的出現,讓南音知道,道存萬物,萬物有道,而規則不是選擇。
當楚有容重生,想要用郡柔替換南音時,他亂了道心。可當南音提出與他和離,要嫁給陸浮雲時,他才頓悟,又重新找回了自己的道心。
他相信南音愛他,也知道南音嫁給陸浮雲是爲了解除這場劫難,於是他意識到,當自己用郡柔去換南音的時候,本質與陸浮雲沒什麼兩樣。
而南音的解決方式從來不是推別人入火坑。
所以他放她走,讓她用自己的方式去化解這場災難,他無為,而又無不為。
如果按照南音的想法,那麼這件事最終還是會和上一次一樣,以自身的奉獻為代價,再次鎮壓住徐炎。
只是她沒有想到,郡柔會是一場意外。
郡柔是最不明白道的人,她帶著萬人迷系統穿越而來,自以為開了金手指,可以在書中世界稱王稱霸,盡情享受。
可是當她意識到這所謂的書中世界,也是真實的不能再真實的現實,是血淋淋的現實後,她崩潰了。
一個沒有道的人在現實的鞭笞中迅速建立起了自己的道——反抗。
這是捱了打的人的第一反應,也是郡柔重新塑造自我的第一步。
如果不是郡柔的反抗,南音恐怕只會再次喪生在這場浩劫中,然後在不知什麼地方,以不知什麼身份進行下一次輪迴,下一次和言的較量。
而郡柔的反抗和楚有容對道的理解,讓南音豁然開朗。
這一次,她不再和言對抗。
她選擇和言和解。
她的道不是徐炎的順從,不是楚有容的包容,而是自己的領悟。
“此行漫長,是時候該結束了。”她笑了笑,抬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圈。
山河秀麗,草長鶯飛。
人間有歡聲笑語,也有戰火紛飛。
修道界有心存大善,也有道貌岸然。
魔界有恃強凌弱,也有鋤強扶弱。
“人人都有自己的道。”南音站在雲端,她的雙眼能看透時間,能看穿萬物,一眼望去,便能將這個世界看一個周全。
言站在她身後,揹着手,笑嘻嘻地:“那我的道是什麼呢?”
“你自己去找。”南音笑著轉身瞧他,“你雖然是我的一個疑問,但是在經過這麼多年的演化後,已經凝成實體了。你也該去找自己的道。”
言搖了搖頭,上前兩步,伸出雙手來,握住南音的手:“我喜歡音音,這就是我的道。”
“喜歡我的不是你,是楚有容。”南音想抽出手來。
可言握得更緊,一雙眸子帶著熾熱的愛意,咧著嘴笑得純真:“楚有容也是我。”
楚有容和徐炎都是他的分化,合二為一,便化成了他。
“楚有容喜歡你,是因為我喜歡你。”他的眸子好像兩個漩渦,能把南音吸進去一樣。
南音的心不可控制地動了一下。
說不喜歡,是假的。但是她仍然介懷於楚有容和言的差別,以至於不得不懷疑言是不是因為楚有容的影響,才誤判了這種感情。
言看著南音,眯起眼來,靠近她的耳邊:“我知道你的秘密。”
“什麼秘密?”南音詫異,她能有什麼秘密?
言說道:“你不是因為系統的話纔去靠近楚有容的。”
南音睫毛顫了顫,沒有說話。
就聽見言的氣息越來越近:“你也重生了。”
南音的眸子一凝。
他說對了。
重生的不只楚有容一個,還有南音。
系統和孟羲顏都曾奇怪過一個問題,原作裡明明說了南音死後,楚有容走火入魔,成了恐怖的反派。
可是若是楚有容和南音互換了身體後就死了,就重生了,那後面的劇情到底是怎麼回事?
南音沒有給他們答覆,因為南音心裏很清楚,她就是那個走火入魔的反派。
楚有容在她的身體裡死去,她頂著楚有容的皮囊走了出來,又成了救世主。
太可笑,她兩度成為救世主,第一次是他人想要獻祭她,第二次是她被迫獻祭了別人。
她這個所謂的救世主,從頭到尾都沒有正面與徐炎抗爭過,從頭到尾都是規則的犧牲品。
一想到楚有容是如何抱她離開南山,是如何在她半睡半醒間強行移魂,是如何在臨死前剖了金丹餵給她……
她就心如刀絞。
倉促的移魂本就有諸多後果,她又幹脆放棄了做一個好人。
從始至終,反派不是楚有容,而是南音。
她頂著楚有容的皮囊大開殺戒,將整個世界攪得血雨腥風,然後草草了結了自己的生命。
小說作者太監了的世界,會自由發展。
南音讓這個世界千瘡百孔,然後離開。
只是她沒想到,自己會再次回到擄走楚有容的時候,還多了一個系統,讓她改造楚有容。
改造什麼?反派?可楚有容根本就不是反派,怎麼改造?
所以南音從來都是敷衍了事,她真正做的事,是找自己體內徐炎神魂的線索。她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必死無疑,她想活。
系統這時候才明白,它看不透南音的主線劇情,是因為這個主線劇情和其他人的人生太不一樣了,她的理想是其他人唾手可得的東西——活著。
“所以你這一世,一開始就是喜歡我的。”言笑著貼上來,不由分說地抱住了她。
南音掙脫開來,搖了搖頭:“我喜歡的是楚有容。”
言愣住了,他茫然地看著南音,微弱的聲音委屈又無助:“可我就是楚有容啊……”
南音別過腦袋去。
她無法向單純的言解釋,當楚有容和徐炎融合之時,那根深蒂固的二十點黑化值就消除了。
楚有容不存在了,黑化值自然就沒了。
言又怎麼能是楚有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