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難民
等到水退了些,寶珠立刻催促著出發。
她是一刻都不願意留!
秦家人不知道原因,但也沒有多考慮就聽從了她的意見。
仍是坐著小木板,幾個人在水裏推,輪流休息。
時不時就有幾團陰影從他們腳下過去。
偶爾能看到野貓野鼠的屍體,基本都是被淹死的。
人的屍體也有,但做人總要放寬心,只要目不斜視就看不見……
看不見就等於沒有……
但寶珠沒辦法當做看不見。
古代災難為什麼可怕?一場大水過去,是會死不少人,但倖存者比例能達到八成。
可飢寒交迫,容易生病,如果救災不及時,在農作物被毀的情況下人們會選擇自噬。
大量的屍體暴露在野外自然腐化,產生瘴氣,倖存者在這種環境中會再次被消減。
緊接著就是疫病。
治療不及時,就是封城燒山,就是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倖存者……幾乎死絕。
潁河縣,在接下來一段時間裏都是人間的地獄。
如果可以,寶珠連這裏的水都不想喝。
“歇歇吧,天又快黑了。”
走了一路,全家都很累,最撐不住的是秦宏福堂哥。
作為一個往日都只需讀書的少年郎,忽然承擔起這個年齡應該承擔的體力活兒,早已累的不像樣。
如果不是見宏祿都能堅持下去,他是絕對撐不到現在的。
但也已經到極限了。
“加把勁兒,到對面林子裡就休息,睡覺!”秦大柱激情四射的吆喝著,完全不見疲憊。
這點活跟地裏的活計比起來還是要差點。
睡覺兩個字給了秦宏福莫大的勇氣,他死死咬著牙關用出了最後一絲力氣,終於到了地方。
人也癱軟的不成樣子。
小傻子架著船跟在他們後面,見他們停了也跟著靠岸。
一群人嘰嘰喳喳的,商量了一下決定下水摸魚。
寶珠收拾出晚飯,他們也才抓到兩條小魚,而且還沒有火。
但他們沒有氣餒,往林子裡走,找了些野菜野果填肚子,也算是一餐。
張氏身為人母,見到跟自己孩子差不多大的小孩總會心軟,“就這樣放任他們自生自滅?”
“不要憑外表小瞧他們。”寶珠看了眼船。
這樣的船都能搶過來,不至於活不下去。
幾個青壯三班倒守夜,寶珠自然不在這個範圍內,好好睡了一覺。
但夜半時分還是被人聲吵醒了。
“呼——總算是逃出來了,太可怕了……”
兩個男人,兩個女人,帶三個孩子。
沒有老人,可能是來不及帶,也可能是被半路拋下了。
蓄著小鬍子的男人看見了寶珠,也看見了守夜的秦宏偉,“你們是向瑞村的?我記得是在哪裏見過你。”
秦宏偉想起來是有幾麵之緣,是母親張氏那邊的遠親。
很快小鬍子看見秦大柱了,當時秦大柱還跑去他們村提醒,差點被當成瘋子。
畢竟不是哪個村的里正都叫劉正平。
“你爹走了沒多久,整個村子就都被淹了,大水把很多人都捲走了。”
“我路上遇見向瑞村的人,他們村倒是沒少多少人,但除此之外也沒好到哪去,屋子全被水蓋住,站水面上只能看到少許樹尖。”
小鬍子唏噓不已。
這一回不論貧富,附近各村的人都成了無家可歸的難民,只有城裏的一些老爺們還能保持著體面。
他辛苦多年打拼出的微薄資產,辛辛苦苦維持的人脈,全沒了。
寶珠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但乍聽說村子沒了,秦宏偉被替換下來也睡不著了。
翻來覆去,卻只是睜著眼睛。
擔心村裏的朋友,擔心秀竹被水捲走,或者是生病捱餓。
直到天快亮了,才閉上眼睛,不過片刻又起來繼續出發了。
天很明亮,但始終沒有太陽,不到中午又開始下起雨來。
地上的水始終能沒過腰部,下了一會兒雨之後水面還有上升的趨勢。
路上偶爾遇見村鎮,寶珠也不願意進去休息,一連兩日終於到了縣城。
他們走的很快,算是頭一批到的難民。
秦大柱看著縣城堅固的城牆鬆了口氣,這邊積水不多,受災情況不如潁河縣嚴重。
他從身上摸出來一串銅錢,走向門侍,“我家老少十二口都在這兒了,戶籍也都帶在身上,可否通融一下讓我們進城?”
門侍拋了一下銅錢,不屑的瞥嘴,“一群窮鬼。”
“從哪兒來的回哪去吧,大人說了,所有難民一律不準放進城,誰放難民進去就砍誰的腦袋。”
幾個門侍拿著武器趕人,那串銅錢也沒有要還回來的意思。
秦大柱額頭上青筋跳了跳,卻還是陪著笑臉,“規矩我懂,但這價錢您得知會我一聲不是,不然怎麼知道出不出得起呢?”
門侍舉起一隻手。
惹得秦大柱吸了口冷氣,“五兩銀子!”
“什麼五兩?是五十兩銀子一個人!”
城上的軍官大笑,嘲諷這群難民的無知。
城外像秦大柱一樣同樣想要進城的難民白了臉,五官扭曲,絕望的看著城上肆無忌憚的軍官。
“怎麼樣了?”秦老爺子看出大兒子情緒不對,“進不去就算了,去下一座城就是了。”
“這些吃人血的蛀蟲!五十兩銀子一個人?”秦大柱寧願沒人能進城,至少那也是按規章制度辦事。
越想越氣,揪著秦承志又去了一趟。
難民不讓進城,那秀才公總讓進吧!
門侍見又是他,不耐煩的揮棍驅趕,“趕緊滾,再敢來我見一次打一次!”
這回連話都沒說上,就被亂棍打了出來。
秦宏業咬牙記住了門侍的長相,“早晚要給他們個教訓。”
“二哥,待會兒你這樣,我去給他們點兒顏色瞧瞧順便溜進城。”寶珠湊過去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
前後三天才走到此縣,秦家人只能先找個平坦的地方坐下休息。
他們算是第一批,隨後陸陸續續來了不少難民,都被阻擋在城門之外。
“真是見了鬼了,怎麼都這麼窮,守了一天了連點油水都沒有。”
難民不可能在路上收拾,如今湊做一堆,氣味可想而知,門侍直用手在鼻前搖晃,試圖甩走這股怪味兒。
“真是噁心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