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信一起送來的還有張銀票。

    信的末尾寫上，想向她購買一批糧食。

    最好是陳年舊糧，吃不死人就行，他只給了兩千兩銀票，卻要越多越好。

    “信上的內容你也看看。”她遞給明遠，並囑咐道：“借他的渠道傳信給明心，善堂解散，黑市關閉。”

    明遠帶著疑惑看完了信，還是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將數月的努力親手毀掉。

    京城的事與他們何干？銅板貶值又有什麼關係，首先被針對的應該是明哲保身的大小糧商與勳貴。

    “善堂根基太淺，一旦起風波，就是最容易下手的軟柿子。”

    “那淺薄的根基建立在災民與百姓的支援上，可他們很快就不需要好心人救助了，臨近春季，唯有春播纔是頭等大事。”

    寶珠知道，無論是明遠還是明心，年紀都太小，做事不夠老練。

    少年人心性不定，很容易自我感動，她想把他們培養成得心應手的下屬，就需要先打磨掉他身上的稜角。

    好事多磨，她不是個聰明人，但好在還算有耐心，也有時間。

    明遠明白了她的意思，將她說的八個字寫在了信裡。

    這封沒有封口的信先到了夏侯彥手上，他看過之後眼裏泛出笑意。

    “真果決，竟是打算從頭開始…”善堂靠砸錢起家，根基的確脆弱，是活脫脫的靶子。

    可截止目前，善堂追隨者上萬。

    這些人或是學了知識，或是從生死之間撿回一條命，心中都要承一份恩情，表面解散，人心永存。

    他將信封口，交代在三日之內送到。三日之後，京裡派來的人也該到了。

    送出信後，寶珠便不再過問，專心做好火爐事業。

    冬季餘下的時間不多，等到天氣回暖，便不再有人需要火爐和煤。

    珍味齋這等聲名遠播的大食樓便成了她的目標。

    “二叔，你就跟我走一趟，若是珍味齋用了煤爐，年後的存糧也不用發愁了！”

    秦承志捋了捋短鬚，面色羞赧。

    他雖在珍味齋做過賬房，可為人清高，只做好分內之事從不求人。

    如今卻要他拿情分求人見一面。

    這、叫他如何拉得下臉！

    昔日掌櫃有意抬舉，他都回絕了，今日求到人家好友面前，他豈不是很尷尬？

    於是輕按鬍鬚，眉心的川字紋浮現，左右度步，一副為難之色。

    “哎！”

    “也罷，便隨你走一遭，這張臉面若是能換來鄉親們半年的收成，也不枉費做賬房這些年！”

    寶珠聞言，頓時忍不住露出喜色！

    二叔考上秀才已有多年，每每混跡市井都認識許多人，往日同窗也大多沒斷了往來，他身上的人脈關係寶珠眼饞許久了。

    今日是第一次。

    但俗話說得好，有第一次就有無數次，相信二叔很快就能成為優秀的公關。

    珍寶齋分部千千萬，縣裏的是胡掌櫃，跟二叔從前的東家關係親近，常在一起小聚。

    他對老友口中的優秀後輩很看不上，那股子讀書人的酸腐味他是受不了，做他們這行的，見人都敬三分，哪有資格清高呢。

    聽說秦承志要見他，胡掌櫃雖是答應了，卻還是瞧不上窮酸秀才，只以為是來應聘賬房的。

    於是進客房便說：“許久不見，秦先生怎麼想起來我這玩了，正好修文在這，我叫他過來陪你吃盞酒？”

    修文也是個做賬房的，但他可識相多了，雖然不夠圓滑，但勝在本分懂事，簽了二十年的契。

    “不用了，今日我來是有正事要說。”秦承志緊張的渾身發燙，一字一頓。

    但，來都來了。

    胡掌櫃心道：果然是找活幹，待會兒拒絕的委婉些，免得傷他自尊。

    正想著，耳邊聽到的卻不是他所想那般。

    “胡掌櫃可聽說了最近風靡的煤爐？只要在屋子裏裝一個，即便是四九天也能感受到三月的風，而且一爐多用，還能用來煮茶煲飯。”

    風靡這個詞他說的較慢，覺得這個詞太過浮誇。

    反倒是讓胡掌櫃聽的更清楚了。

    “哦？難道你知道哪有賣的？”胡掌櫃剛纔就注意到寶珠。

    這會兒回過味兒了，以秦承志的性子怎麼會明著帶孩子來打秋風。

    見他打量自己，寶珠衝他甜笑，絲毫也不怕生。

    仰著小臉，脆生生道：“伯伯要裝爐子嗎？現在安裝還送十斤蜂窩煤哦！”

    秦承志臉都笑僵了，他很難理解寶珠為什麼能這麼直接的問出來，只能歸於小孩子的簡單。

    可這樣直接，怕是……

    “可以，先裝十個。”

    胡掌櫃答應的痛快，卻不忘問些細節。

    天暖之後能不能拆…要佔多少空間…暖到什麼程度…爐子尺寸能否定製…以及最重要的價格問題。

    他眼角彎成月牙，臉上細細的皺紋都是笑的紋路，看起來十分親切。

    “我買十個，打六折如何？俗話說六六大順，十全十美，寓意好啊！”

    寶珠皺了皺鼻子，鄙夷的看著他，“你真是奸商，最多八五折，不然沒得談了。”

    秦承志在旁邊冷汗都要下來了。

    他再不喜歡生意人也知道和氣生財，這次恐怕不成了。

    果然胡掌櫃臉色一沉，舉起手來。

    秦承志立馬將寶珠擋在身後，正要道歉，卻見胡掌櫃眼角又浮現出笑紋，食指彎曲，在她鼻尖上颳了一下。

    “你知道八五折是多少嗎？要是你能算出來，就這麼定了。”

    他心裏希望壓到七折，但爐子全鐵材料做工精湛，八五折也不算虧。

    這點小題連列式計算都不用，三秒出答案，寶珠還給他普及了小學數學知識。

    一大一小談的挺開心，反倒是另一個主人公被忽略了。

    直到酒菜被端上來，寶珠扒了一口米飯，問他賣不賣糧。

    這個話題很敏感，胡掌櫃也遲疑了一下，要是秦承志說這話他肯定四兩撥千斤推回去。

    一個小姑娘……

    “珍寶齋有專門運糧的渠道，你們想買便宜糧算是找對人了。”

    “附近的錦州，一石粗糧一百一十文，一路運來消耗頗大，一石漲到四百五十文，十石起步。”

    胡掌櫃不介意賺這筆錢，蚊子再小也是肉。

    寶珠朝二叔眨了下眼。

    比市價少一半，這奸商還有點良心。

    可以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