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的泥濘中，地上全是倒影的碎片。

    車輪幾乎一大半深陷在水坑裏，車伕用盡了法子，卻也沒能讓它移出來。

    握著韁繩，幾乎無奈地朝裡頭喊了一聲：“今日這雨怕是過不去了，您看是現在另尋其他馬車，還是待會兒在下叫人來幫忙？”

    若是有什麼不得不處理的大事，恐怕等他把人叫來，早就耽擱了。

    如今最好的辦法便是大傢伙一塊幫忙，把馬車推出去。可坐著的都是貴人，恐怕也只是自己的一番臆想罷了。

    剛下地想回頭找人，耳旁就傳來一陣動靜。

    “不用了。”裴瀚掀開車簾，幾步下了車：“我們著急，直接下來一塊幫忙就行了。”

    說罷，趙高飛等人也跟著下來。

    莫子言跟在最後，正邁出腿，卻沒想被男人攔住：“大家都去幫忙了，我又不是什麼千金之軀，怎麼能還在這坐著。”

    “你一個女兒家，要是不小心受了涼，一路上也不方便找藥，又得好一番折騰。”

    說到底，還是擔心她的安危。

    搖了搖頭，莫子言眸子裡透露著認真：“放心吧，我身體好得很，不會這麼輕易得病的。”

    立馬又加入推車的行列中。

    都這麼說了，要是再阻攔反倒成了矯情。

    “只要有什麼不舒服的，立馬告訴我，知道嗎？”裴瀚囑咐道。

    明明外頭吹來的風帶著幾分冷意，她的心底卻暖烘烘的，彷彿被一層柔軟包裹住似的。

    水坑的位置確實有些深，幾人左移右轉都沒能讓馬車改變位置。

    最後只能藉助匕首，把輪子陷進去的周圍挖了個小坑，三番兩次從後往前推動，纔算把車移了出來。

    相互間望著身上或臉上沾著的汙垢，都忍不住笑出了聲。

    也不知道究竟是天公不作美，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好不容易坐穩了身子，卻又被面前巨大的泥石流擋住去路。

    泥土和亂石歪歪斜斜擋在前方，算不得太多，佔的面積卻足夠多。

    正好不偏不倚攔住了通道。

    車伕望著路，徹底絕望了：“要是沒有三頭六臂，把這些泥土全搬開，恐怕根本沒法子過去。”

    方纔推個車都花費了全部力氣，哪還有什麼別的途徑。

    “想要過去只有這一條路嗎？”莫子言擰著眉，也有些氣餒：“只要能過去，什麼路都行。”

    一般山林的位置，不是有許多小徑，就算過去多費點兒工夫也沒什麼大礙。

    檀章年出來瞧了一眼，滿臉皺紋成了深溝：“恐怕從右邊直走，還有一條小路，可這雨下的跡象，看著是越來越大了，路只會越來越滑。”

    這種天氣，最好還是等雨停了再行動。

    裴瀚從莫子言微側的臉頰看去，至眼睫到眉梢是一條好看的線條，嘆了嘆氣：“煩請趙大人把她送回去，到時請你喝靖水樓的酒。”

    誰人不知京城的酒要排上名，絕對是數一數二的，更別提它幾乎半年纔出那麼五壺，就更是珍貴不已了。

    看一眼這兒的山重水險，再想想府裡舒舒服服的床榻，趙高飛當即就應了下來。

    剛要拉人走，卻被莫子言當做空氣似的，忽略過了。

    “你是不是把我當成累贅，我可以自己照顧好自己，絕對不拖累，否則，你也可以隨時讓宋齊把我送回來。”

    裴瀚自然不可能承認什麼累贅之類的話，只能在心底想著多照顧一下人。

    沒人結伴，趙高飛也不願獨自回去了。

    “老夫年紀雖大，但絕不會做那種貪生怕死的宵小之輩，儘管一塊走就是了。”

    倘若只是那麼一兩個人，他和宋齊還能稍微有空閒稍微照顧。

    可加上大夫車伕，恐怕還沒到青華村，就得丟了半條性命。

    語氣盡可能委婉地勸著：“我知道幾位都願意跟著，只是此處的狀況，也應當有人回去稟告，否則來來往往都不知路被堵了，不是得有不少百姓和商人無功而返。”

    “還有，就算兩位可以折騰，可大夫跟車伕呢，路上萬一遇著什麼歹人，豈不是我們的罪過了。”

    “檀大人可以回去稟告狀況，趙大人也可以去告知百姓，張貼布告，豈不兩全？”

    莫子言眼睛裏有種驚呆的沉默，總算明白對方年紀輕輕，怎麼會做到大理寺卿。

    別說那些有的沒的的業務能力，光憑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一點，就足夠自己步步高昇了。

    兩人面面相覷了好一會兒，顧慮到大夫的安危，才勉強答應下來。

    而在檀府。

    檀閆晗好不容易從小丫鬟嘴裏套著話，心裏正樂呵著。

    此時更是看著什麼，都覺得極為映襯自己的愉悅，甚至鮮少地跟下人們打著招呼，把人嚇得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事。

    “慘了，小姐不會是發現我昨夜實在太困，不小心打了個瞌睡吧？完了完了，我是不是得趕緊找個下家，免得到時候被賣出去。”

    “你還真別說，那笑容，明裏暗裏都透露著詭異，我實在是怕了，可千萬不要因為別人遷怒在咱們身上啊。”

    “可不是嘛……”

    疑惑地轉過頭，檀閆晗卻只看見他們落荒而逃的背影。

    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尋思有那麼嚇人麼。

    來到後院，原本應該坐著喝茶的莫子言和裴瀚，卻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詢問伺候的侍女才知曉，兩人早就跑去什麼勞子青華村，都沒打半句招呼。

    急得錘了錘桌面，從凳子上猛地站了起來：“不行，憑什麼他們能去賞花看風景，我這個幫了大忙的，卻只能坐在府裡。”

    她偏要一塊跟過去，看看這青華村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檀章年告別了趙高飛，一進門就瞧見女兒風風火火想出去的模樣，隨口問了一聲：“你去哪啊。”

    “青華村，我聽說那可好玩了。”檀閆晗也是答上一句：“爹，我就先走了啊。”

    青華村三個大字，狠狠拉回了檀章年的思緒。

    出口便是一句怒吼：“不許去！你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就敢去！”

    聲音震得她腦子一陣蒙，積攢的怒氣也很快發泄出來。

    狠狠將門一摔。

    待到檀章年反應過來，想跟她道聲歉時，卻發現裡頭的人早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