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瀚於是拿出路上帶回來的路邊小吃，哄人一般捧到莫子言面前道：“夜深了，店家都睡下了。是我挨個敲響人家的門，央著人家給你做的。”

    這一招對飢腸轆轆的莫子言果然管用，莫子言裝作不情不願的模樣接過小吃，而後傲嬌地說道：“好吧，看在美食的份上，我勉強原諒你了。”

    於是二人一邊吃起小吃，一邊繼續商討案情。

    轉頭看見認真分析案情的青年，莫子言不由想起了不久前二人的矛盾。

    一天前。

    打暈了小廝翻牆而出的莫子言徑自回了驛站。

    湖畔的小屋依舊楊柳毿毿，湖面映照著天際淡渺的色彩，無端添了幾分孤寂。

    小月站在門外，影子慢慢被拉長，纏綿而又朦朧的夕陽下，直到瞧見盡頭出現的那輛馬車。

    馬車緩緩在驛站門口停了下來，莫子言踩著杌子下來，耳旁響起她的焦急的大喊：“小姐，你總算回來了。”

    莫子言心底複雜的思緒，早就被攪得一團亂麻，只是點了點頭。

    但凡他願意聽自己的，不跟恆王去什麼喝茶，但凡在介紹之時，不是用什麼仵作的身份搪塞過去。

    又何必當初又是送釵，又是送一些吃食，故作親暱呢？

    “小姐怎麼就你一個人？”小月掂了掂腳往馬車裏看了一眼，而後又瞭然地點了點頭：“裴大人是被什麼公務拖住了，纔沒來的吧？”

    “這倒也是，大理寺卿平日要忙的事，肯定多得數不勝數，也不算奇怪，平時能陪著小姐，只怕都是忙裏偷閒了。”

    嘰嘰喳喳的聲音擾得莫子言腦袋更痛，情緒像是找到了個宣洩口，一下噴涌而出：“是！他一個大忙人，哪顧得上我這個區區仵作啊！別說今日了，以後，他也不會再來了！”

    她的聲音不算太大，只是在空曠的門口，無端顯得有些咄咄逼人。

    從前頂上天，也就一句冷言冷語，像今天這樣的大發雷霆，還是頭一回。

    胸口微微起伏著，莫子言眼眶有些發紅，卻又只是疲憊地道了聲歉，就進去了。

    小月有些晃神，好一陣才反應過來。既然自家小姐情緒不好，她也不好再去打探些什麼，只能趕緊跟了上去。

    而靖水樓內，桌上的食盒已經換了兩波了，茶水更是續了四回。

    見人始終沒有回來，恆王手指在桌上輕敲：“看來不僅是裴大人脾氣大，底下的人脾氣更大啊。一個仵作，居然讓本王在這等著，只怕是沒見過廂房這麼好的地方，在裡頭順便泡了泡身子吧。”

    言語中，儼然只把莫子言當成一個市儈低賤的布衣。

    不可能。

    別說是她會不會如恆王所說，什麼泡不泡澡，就算泡了，也不會這麼長時間也沒出來。

    只怕不是在裡面磨蹭，而是出了什麼事吧。

    腦海裏浮現這個念頭的同時，人已經站了起來：“既是在下帶來的人，理應由在下去尋。”

    只要想到，莫子言有可能因為什麼意外，現在面臨性命攸關的危險，他的心裏就猶如無數把尖刀銳刺，深深插在裡頭一樣。

    “哎，裴大人只怕是口是心非啊。”恆王把人攔住，不急不忙擺了擺手：“本王讓他們去就是了，裴大人那麼着急，只怕那女人不只是什麼仵作吧？”

    纔會讓他如此著急地護著。

    言下之意很是明顯。

    裴瀚穩住心神，坐了下來。只是僵直的後背，仍然在抗訴主人的不平靜。

    “怎麼會，既然王爺派了人，在下也不必再著急。畢竟好端端帶過來的人，總不想回去之時，還得用抬的。”

    恆王轉著早就涼透的茶杯，儼然看不透心裏的想法。

    那群人都是自己派過去的，那女人發生了什麼，他難道還會不知道嗎？

    兩人你來我往的一句句試探之時，小廝帶著人回來，面上有些狼狽：“回王爺，裡面空無一人，想來是她先行離開了吧。”

    如果忽視裡頭哇哇叫著的兄弟們，事實看著還真是這麼一回事。

    他只得在心裏琢磨，待會兒怎樣把這話說出來，纔不至於受的罰更重。

    恆王好歹在官場橫行了這麼多年，三言兩語間，便明白了大概。

    臉上只是有頃刻間的人的扭曲，很快便變回了原樣，皮笑肉不笑地凝視著：“看來裴大人的人，還相當不懂規矩，居然都不稟告一聲，就敢私自離開。”

    他派去的人，不說功夫能有多深奧，起碼也能以一頂三。那女人想要從這麼多人手裏逃出去，只怕身手也不如表面看著這樣普通。

    這話是純純冤枉了莫子言，分明是那小廝大意了。

    裴瀚雖然心稍微放了放，但還是擔憂莫子言此時，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只能作了一揖，勉強穩住身子：“是下官管教不嚴，纔出了這等岔子。下官還有些未處理完的事，就先離開了，改日有空，再請王爺喝茶。”

    離開恆王的視線後，也沒等宋齊把馬車牽來，右腿一跨，直接駕馬而去。

    恆王也沒再收斂臉上的戾氣，一腳踹了過去。

    “沒用的廢物，還不趕緊把人帶出來！”

    待裴瀚到了驛站，才敲了敲，小月慌慌張張地出來，臉上盡是為難：“裴大人，小姐說了，不放任何人進去。”

    雖然語氣比較軟，整個人卻結結實實擋在大門口。

    “行，那我就在外面。”

    說是這麼說，他卻沒有半點兒離開的意思，直接在外頭喊道：“我知道，你是在生我的氣。答應恆王，是因為我懷疑他和祭天魂有些關係，纔想去探探虛實。”

    “說你是我找的仵作，是爲了矇蔽他，我怕他因為我的緣故，來找你的麻煩。”

    莫子言埋在帛枕裡，絲毫不信半句。

    先前知曉爲了避嫌滿口胡謅，現在東窗事發了，又跑來狡辯，想就這麼糊弄自己。

    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買賣。

    正巧此時，趙高飛也帶著人過來，疑惑地看著他：“你怎麼來了不進去？”

    “關你什麼事。”裴瀚臉上有些掛不住，沒好氣地白了一眼：“倒是你，更深夜重的，也不怕落人話柄。”

    “怎麼會？我這有個特別著急的案子，才這個時辰過來，再說，又不是孤男寡女，怕什麼，莫姑娘肯定也不會介意。”

    裴瀚懶得搭理他，在對方進去之時，悄悄混進在幾人中。

    好在小月也沒有太過為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放人進去了。

    莫子言餘光瞥見跟著進來的男人，冷哼了一聲：“你最好真有案子要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