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蘇倩孃的兄嫂聊過之後，崇德郡主又命蘇府的管傢俬下找來了幾個人，她們都曾和蘇倩娘十分要好，有的曾在蘇府伺候過蘇夫人，有的則是廚房灶臺幹活、和蘇倩娘常有交集的。她們的記憶因時間流逝而略有出入，但總體來說形成了閉環。

    盛盈的臉已經徹底沒血色了。

    她沒想到自己竟生活在一個巨大的騙局裏。

    她以為的母親，其實是殺死生母的兇手。

    她以為的憐愛，其實是裹著蜜糖的毒藥。

    當一個曾經伺候蘇夫人多年、年老回家享受天倫之樂的老嬤嬤被崇德郡主請了回來，說到了蘇夫人根本不會養小嬰孩，幾次讓盛盈嗆奶、差點把她弄死的經過。

    盛盈原已經淡忘的記憶漸漸甦醒，原來她的記憶裡，關於蘇夫人照顧她的溫馨經歷中，竟有那麼多次的不耐煩和刻意忽略。

    她的手指都攥緊發白，到最後捂著耳朵躲開：“不，我不想聽了。”

    支撐著她好好活下去的支柱，原本就是對蘇夫人的愛，她現在茫然又迷惑，整個人都慌亂得不行。

    關凝很理解她此刻的脆弱，便讓其他人先離開，盛盈可以一個人待會兒。

    誰知納蘭月卻不理解，她匆匆走過去，抓住盛盈的肩膀說：“你既然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誰、是被誰害死的，現在就該堅強的報仇！”

    盛盈痴痴地問：“報仇？”

    納蘭月重重的敲了她腦袋一記：“當然要報仇！我們西域也流傳著同樣的故事。有一個叫納蘭英的女子，在父母全族被屠戮殆盡後，幸得恩人救助。她嫁給恩人後，給恩人生了兩個兒子，本來日子過得十分幸福富足，可有一日她竟發現，真正殺死她全族和父母的兇手，就是恩人一族！”

    納蘭月還詳細解釋：“西域地廣人稀，但物資水源匱乏，這兩個部族其實便是爲了水草豐美之地而起了爭執。”

    “納蘭英察覺到一切後並沒有猶豫，她負責丈夫全族的飲食，便在飲食中下了藥，連帶她和丈夫生的兩個孩子也被她一起殺死！”

    崇德郡主唇微微一動：“這、這麼兇殘？”

    關凝並不奇怪，雖然她不能接受這些事情。但在系統展示的未來世界裏，她曾聽過未來世界的西方故事，好像是什麼希臘神話裡的人物美狄亞的復仇，爲了向不忠的丈夫報仇，她親手殺死了兩個兒子。

    或許，西域的人一向是這麼敢愛敢恨、閾值極高吧。

    “不錯，對我們西域人來說，這可不叫兇殘，而是當機立斷！”納蘭月驕傲地挺起胸脯：“而且，納蘭英就是我們納蘭一族的先祖！”

    “等等——”崇德郡主連忙擺手：“納蘭英不是把自己的兩個兒子都殺了嗎，她怎麼又成了你們的先祖？”

    納蘭月解釋：“之後她二嫁、且找的丈夫十分佩服她的勇猛，欣賞她願為母族報仇的果決，自願跟隨她的姓氏，重新光復納蘭一族啊！”

    崇德郡主咋舌：“確實是奇女子。”

    被納蘭月一番刺激，盛盈竟稀裏糊塗的鎮定下來，她擦掉眼淚問：“那我該怎麼報仇……？可是蘇夫人到底把我養大，我又怎麼能夠忘恩負義……”

    說著說著，又開始掉眼淚。

    納蘭月看著頭大，“你哭什麼啊，把眼淚哭幹了又能頂什麼用？我現在問你，你還想嫁給你那什麼殘廢表哥嗎？”

    盛盈立刻搖頭：“不想。”

    她原本就不想，知道真相後，就更加不想了。

    “那你想殺了蘇夫人為你的親生母親復仇嗎？”納蘭月氣勢洶洶的問，她其實很有皇帝不急太監急的架勢，看樣子只要盛盈一點頭，她就能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幫盛盈把蘇夫人給幹掉。

    但盛盈想了很久，還是徐徐搖頭。

    “我覺得我生母真的很可憐，她年紀輕輕就香消玉殞。可是我從沒有見過她……我從小到大見到的都是蘇夫人……”

    盛盈捂著臉，她自己也難以理解自己的心情。

    明明知道蘇夫人是仇人，可她還是……

    “她沒有一天是開心的。”盛盈喃喃說。

    “從小到大，她每天都是鬱鬱寡歡，不管在什麼地方，不管我做了什麼事，她都始終不能展露笑顏……我曾經最大的願望，就是看到她真心的笑。”

    包括她願意勉強自己嫁給表哥，也不過是期望著，自己成親當日，母親能夠露出開心的笑容。

    “我不知道……我現在應該做什麼，我的腦子很亂。”

    盛盈捂著臉疲倦地說。

    “盈盈，你若是不明白自己該做什麼，你願意聽我的話嗎？”

    男子的聲音突然從外面傳來，撩起馬車車簾子，關凝等人看見信國公和顏如玉一起。

    盛盈也緩緩探出頭，迷惘而震驚地看著信國公。這大概是他成年後最清醒的一天了，醉意一掃而空，竟顯出幾分沉鬱的俊美來。

    “爹爹！？”

    信國公眯起眼，半晌沒有迴應。盛盈很是緊張，侷促不安地看著他和顏如玉。

    顏如玉忍著笑提醒盛盈：“你爹爹剛纔沒聽清，你再喊他一聲？”

    關凝明白過來，輕輕推了盛盈一下，盛盈忙叫：“爹、爹爹！”

    信國公終於展顏大笑，說：“乖女兒。”

    他大半生都鬱郁不歡，膝下只有這麼一個女兒，過去女兒鮮少叫他，如今聽著女兒清亮甜美的聲音，信國公喜悅不已。

    “為今之計，第一步讓你和那蘇家人退婚！”

    信國公說道：“我唯一的女兒，怎能未經我的許可就許配他人！？要當我盛頌女兒的夫婿，要掂量掂量自己有幾斤幾兩重，經過我的考驗才成！”

    盛盈的危機翛然解開，眾人都鬆了一口氣。

    臨走時，關凝望著顏如玉有話想講，一時卻不知道從何講起。

    盛盈的名字和盛馨很像，聽說數百年前，兩個盛家有些關係，看見盛盈，關凝自然想起盛馨和顧齊的事情來。

    “之前沒能幫上你的忙，真的很對不住你。”關凝說道，顏如玉板着臉挑挑眉毛，示意她可以繼續。

    關凝說：“是我太遲鈍，沒發現他們常年在一起，已經有了感情。沒能第一時間提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