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凝正色說：“除了有色之外，自然該有別的。譬如，美好的性情，腹中讀過的詩書，真正落在實際處度過的無數個日夜。”

    她想起了紀鴻卓。她和紀大哥從小青梅竹馬長大，十分熟悉彼此，也正因為這樣，雖然她一度差一點失去了紀鴻卓，最後兩人仍能破鏡重圓。

    顏如玉臉上露出茫然之色，就差說：“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啊。”

    但關凝卻見到舞臺上似是出了什麼問題，有一個女子像是肚子疼，連續跳錯了幾個舞步，導致和其他女子鮮明的不同，底下頓時有人喝倒彩起來。

    關凝來不及多想，她匆匆的朝下走去，因為她看見了……而其他人並沒有看見。

    當一個財大勢粗的客人舉起茶壺，用力朝著舞臺上砸過去，口中罵罵咧咧的說道：“老子花了這麼多錢，就是看你個病秧子亂晃悠的嗎？”

    關凝已經衝到了臺上，抬起袖子擋住了滾燙的茶壺，將那女子護在自己懷裏。

    她近看才發現女子病的不輕，別人的酡紅臉頰都是胭脂塗抹，她是燒的火燙。

    那男子一臉不耐煩，盯著臺上的關凝，冷笑道：“你這小子膽子倒是大，在大爺面前英雄救美？看把你能耐的！”

    說著，他竟捋起袖子要往上衝，只可惜沒等到他真衝上臺，崇德郡主已經於半路上截住了他，竟一個擒拿手將他整個肥胖的身子，按在了桌子上！

    男子大怒，剛要說話，崇德郡主輕輕說：“有本事，和我到靜安王府鬧去！”

    京城中人，誰不知靜安王的來頭，一聽這話，男子眯著眼上下打量著崇德郡主，還以為是靜安王府他不認得的小世子。只得悻悻然說：“你鬆手，我不鬧了，成了吧？”

    關凝和崇德郡主把燒的快糊塗了的小姑娘攙扶到後面休息，顏如玉也帶著大夫匆匆的過來，一臉的不高興。

    “大夫，你趕緊給如意娘看看。如意娘，你要是不舒服，又何必逞強呢？”

    那少女縮著身子，不敢說話。

    關凝說：“或許是形勢逼人，不敢不強撐著上去跳舞。”

    顏如玉說：“難道我真是那起子黑心爛肝的人？”

    如意娘忙說：“不是的，不是的，玉姐姐對我們都極好！”

    關凝說：“但是，哪怕顏如玉你對姑娘們再好，這裏畢竟是開啟門做生意的。她們總得受委屈。哪怕你不怪責她們，難道其他人也不會責罰她們嗎？”

    關凝見如意娘一抖，便知道自己猜中了，這樣的地方，往往不只一個人管理所有姑娘。

    顏如玉又沒有三頭六臂，恐怕有其他的嬤嬤對姑娘們很是嚴苛，靠她們吃飯。

    顏如玉剛想反駁，外面卻傳來了異常的喧譁聲，關凝和崇德郡主也跟著匆匆往外走的顏如玉出去，三人剛一出門口，便看到樓下已經不成樣子。

    十來個侍衛模樣的人已經將暢春園的護院們都按在地上，一群如狼似虎的家丁們已經把舞臺和整個看臺都摔砸得不成樣子，剛纔還在跳舞的姑娘們都嚇得瑟瑟發抖，客人們已經架不住這般陣仗，紛紛朝門外逃竄離去，連賬都沒付。

    顏如玉性格潑辣，急匆匆的衝了出去，指著看上去為首的一個男子大聲喊：“青天白日的還有沒有王法了？”

    關凝和崇德郡主都沒來得及追上去，便看見那男子一巴掌狠狠的打在了顏如玉的臉上，顏如玉竟被打的一個趔趄，要不是扶著桌子，已經摔在地上了。

    她俯身喘氣，過了很久才抬起頭，臉上已經腫了，一線血從嘴角緩緩落下。

    關凝和崇德郡主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裏，崇德郡主一眼就認出了男子身份，冷笑說：“盛家人還不能一手遮天吧，在這京城裏竟無法無天起來，信不信我拉你去應天府衙門，讓官差好好審一審，像你這樣囂張的氣焰到底是誰給的，是盛國公嗎？”

    男子見崇德郡主打扮華貴，一眼認出自己，自然猜不著，是因為他平素送自家小姐出入學堂，崇德郡主已經看了個眼熟。

    他猶豫片刻，到底還是擔心，這顏如玉徐娘半老、風華仍在，且一身魅骨，說不定迷住了眼前的貴公子給她出頭。

    而他自己只是盛府裡的護衛頭領，若是不小心得罪了高官家的公子，自己就很是麻煩了。

    他便只是冷聲說：“這位公子，在下勸你，風月中的事情你少管。這暢春園不是個好地方，竟挑唆著我家老爺常年不歸家，如此狐媚善惑的女人，留著到底是個禍害！”

    崇德郡主只是冷笑說：“她到底該不該留著，不是你來決定的。”

    男子終於重重的哼了一聲，帶人走了，只留下一地的狼藉。

    顏如玉的眼圈全紅了，但她是暢春園的老鴇，知道這時候人心惶惶，自己不能慌亂，強忍著淚意直起身，將眾人安慰了，讓姑娘們先回樓裡休息，而其他人則儘快把暢春園給收拾出來。

    直到人都散開了，她才撐不住，杏眼一片猩紅，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落。

    她一直是好強的性子，要不然，也不能年紀輕輕的就擁有一整個暢春園。

    這一路的心酸苦楚，她一直是悶在心裏，不和任何人說的。

    但顏如玉這一瞬竟心灰意冷起來，她沒想到，當她已經儲蓄了大量的財富，迎來送往的客人們非富則貴，她以為自己能夠掌握自己的命運了，最後命運卻給了她重重的一巴掌。

    她還是那個人儘可欺的姑娘，被人打臉，她也只能受著。

    她忍了很久，忍不住了，哭了會兒，才發現關凝和崇德郡主還在，此時顏如玉的心已經灰到了極點，幾乎成了燼。

    她冷聲說：“好了，你們如意了，我這樣的女人，被人打被人罵被人侮辱都是正常的。我本來就下賤麼，我想給自己營造一個夢，誠如你們所說，夢易碎，人空醉。我知道我不是個東西，你們女子學院的學生各個高貴！”

    她怒指門口：“現在，你們可以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