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一文不值
說要多給錢的客人,還真硬生生給了一兩銀子,連簸箕裡的零錢都不找,就要往外頭走。
剛走一步,還推心置腹地回來勸關凝。
“你們小年輕啊,就是喜歡鬧小別扭。我看你和你那個小跑堂的感情多好的,何必爲了一點小事,鬧得現在勞燕分飛呢?夫妻間講究一個床頭吵架床尾和,不管是誰的錯,你去找他,他看你都主動了,心裏頭的火氣自然也會消,也會主動和你認錯,就不要梗著個脖子,死要面子嘛。”
這客人的話引來鬨堂大笑,主要是他自己就是個梗著脖子死要面子的脾氣。
關凝只是微笑,說:“沒事,是我讓他走的。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總呆在一個飯館裏做小生意,算什麼呢?”
關凝這番話,其實在心裏頭對自己說了很多次,從紀鴻卓被送走後她愣是沒休息過一刻,臉龐都凹陷下去了,只是憑藉着一股信念硬撐著——她這麼做是對的,不能讓雄鷹呆在鳥籠子裡。
“老闆娘這麼說,莫非小跑堂的是你自己送走的?”
關凝牽了牽唇角,說:“要不是我親自送的,他怎麼會走呢?”
她笑容清淺,故作鎮定,把新做好的菜親自端出來,那群食客們都知道她這會忙不過來,半路上就過來接菜,竟把關家小鋪做成了個半自助式,顯得其樂融融,仿如一家人。
也襯的紀鴻卓的離去,是那麼的微不足道。
而關凝一轉身和門口的紀鴻卓正面撞上,她心裏重重的一顫。
紀鴻卓眼圈全紅了,眼白也變成了一片猩紅的血絲,他盯著關凝,一字字道:“是你把我送走的,酒也是你動的手腳?”
關凝臉色蒼白,站著一動不動,身形纖弱的像是立刻就要折斷的雨中梔子。
“是。”
“你為什麼這麼做?”紀鴻卓已經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男兒有淚不輕彈,但他赤紅的眼睛裏,竟充滿淚水,“你明知道我想和你一生一世,你明知道我願意放棄所有和你白頭偕老。我的真心對你來說就是個麻煩?你非得想方設法的甩開我,才能獲得你所謂的自由和獨立?”
他目光失落地看著簸箕裡的銀錢,心算能力很強的他,立刻算出來,根據飯館的營業額,從開店到現在,裡頭能積攢這麼多錢,食客們應該沒有一個做假賬賴賬的,甚至各個都和剛纔的食客一樣,多給了關凝一些。
所以,他跑堂跑得認真細心,都是多餘。
“我對你的真心一錢不值,也是多餘的吧?”
關凝沒聽過紀鴻卓說這種重話,這一刻她的心都碎了,她很想直截了當的告訴紀鴻卓,那你留下來嘛。
你再也不要光宗耀祖,再也不要實現自己的理想抱負,我寧可你安全的呆在店裏當個跑堂的,不會看見你受傷血淋淋的出現在我眼前!
關凝嘴唇微動,最後還是硬下心腸,說:“你既已經考取功名,就該以國家社稷為重,這纔對得起你的爹孃老師,和你自己的努力。”
她勉強牽唇,露出一抹假笑:“廟小容不下大菩薩,我這個小店,哪兒請得起你這樣尊貴的人當跑堂的?我確實不需要你,跑堂的人多的是。”
說完,她背過身去,再也不看紀鴻卓。
紀鴻卓從沒見過這麼狠心絕情的女人,她明明就站在那裏,卻像是和自己隔了千山萬水的距離。
他明明愛她入骨,明明幾天前他們還好好的,她在他的懷抱裡微笑,對他明眸善睞,溫柔婉轉。
一切都變得這麼快。
他身為男兒,原應心如鐵石,可他的一顆心哪怕被她棄如敝履,卻仍舊掛在關凝的身上。
自己還真是……
賤啊。
“我最後問你一次,你剛纔說的都是真心話?”
食客們剛纔一聲不吭的,這時候也都急了。
他們見紀鴻卓的姿態已經很低了,便去勸說關凝。
“關丫頭,你何必這麼嘴硬?我知道你喜歡跑堂的,趕緊和他說句軟話吧!”
“這麼好的兒郎你要是放他走,再找一個可不容易了!”
“京城裏頭多熱鬧,他要是去了京城不回來咋辦?”
“哎呀,我真是替你們倆著急!”
關凝始終垂著頭,用力地處理案板上的魚肉,一聲不響,哪怕不小心把食指切傷了,她的血和魚的血混在一起,腥氣漸漸瀰漫開,她連呼痛都沒有,整個人像是化爲了處理魚肉的機器,完全不給紀鴻卓任何反應。
良久,紀鴻卓終於說:“好,好,我知道你的回答了。”
他再也不回頭,失魂落魄地轉身離去。
半路上下了雨,真是一時風雨一時晴,誰也說不清賊老天的心情。
紀鴻卓卻並不覺得有什麼,他甚至覺得雨下得越大越好,打在他的臉上,把他徹底打醒,讓他不要繼續沉醉在關凝編織出的美夢裏!
什麼一生一世,什麼白頭偕老,關凝根本不稀罕!
寧王的馬車停在他身邊,雨已經下的很大了,如千萬條雪白的長鞭子,將地面打的塵土飛揚,如起了一層霧氣,本就不便行走的鄉下泥濘路,更是深一腳淺一腳全是水窪。
寧王讓僕人把紀鴻卓攙上車,卻被紀鴻卓拒絕了。
“我就這麼走回去,很好!”
寧王怔住了,紀鴻卓這是怎麼了?
他親自持傘下車,幫紀鴻卓擋雨,紀鴻卓知道寧王身份尊貴,卻對自己如此尊重,自然不願駁他的面子,但他此刻的心,也確實不想被雨水遮擋。
他扯著心口的衣襟,太痛了,若有人將他的心臟挖出去,恐怕能讓他少一些煩惱。
到最後,寧王拗不過紀鴻卓,只得自行上馬車,陪著紀鴻卓慢慢的走回了寧王府。
一回去,紀鴻卓便病了,他燒的臉色慘白,顴骨通紅,連盛馨和顧齊聽說了過來看紀鴻卓,都滿臉擔心。
盛馨站在病床邊,小聲和顧齊商量:“要不然,我去把關凝接來吧,他這是心病,心病還要心藥醫!”
卻見紀鴻卓掙扎著起身,厲聲道:“不必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