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桀接到請柬，心情就十分不快。

    他本是打算給紀鴻卓一個下馬威，讓他知道，哪怕是什麼新科狀元，沒有靠山，在朝堂上也是寸步難行，最後落得一個壯志成空、才情白費的結果。

    誰知紀鴻卓嘴上花說的好聽，其實早就選擇站寧王，不但是寧王的老師，這回南方水患，他還親自帶著趙胤一起去南方。

    呵，趙胤不過是一個閒散王爺，年紀小身體又不好，他趙桀眼睛又沒瞎，難道看不出紀鴻卓就是在幫趙胤刷政績嗎？

    而且這種政績，是屬於皇子可以被允許的範圍內的。

    本朝也好，前朝也罷，皇帝和成年皇子間，一向是有些微妙的。

    皇帝害怕自己還沒駕崩呢，權力已經旁移到成年兒子的手裏頭。

    而成年皇子當然害怕，皇帝不把皇位傳給自己。

    又或者皇帝活了太久，把兒孫的福氣一併佔有了。

    哪怕身為大皇子的趙桀，皇帝幾次身體不適，都沒讓他出來監國，反倒任命內閣的幾個丞相一起分擔事情。

    趙桀知道皇帝在忌憚什麼，也不好開口為自己辯駁。

    趙胤這事情，巧妙就巧妙在，一來，主要做事的是官位仍舊低微的紀鴻卓。

    而他自己，年紀並不大，離成年還差著一兩歲呢，將來論功績能力冊封太子時，皇帝既可以把他當成早慧的皇子，也可以把他當成出去體察民情的小孩子。

    真是進可攻退可守。

    趙桀一肚子火過來參加晚宴，刻意等皇帝離席，就是爲了好生的羞辱紀鴻卓一番。

    他見了紀鴻卓躲在一旁，和一個白身的顧齊喝酒，滿肚子都是火氣，冷笑著走過去，說：“紀大人此行立了大功，免了南方水患之災，真是可喜可賀，本王有一件禮物送給紀大人，請你好生收下。”

    他的手下抱著個大盒子，紀鴻卓看見了。

    王爺賞賜，當著眾人的麵，自然不可不收，他道謝後，趙桀不依不饒：“大人不拆開看看本王的賞賜嗎？”

    紀鴻卓愣了愣，但還是把盒子開啟了。

    裡頭是一個穿官服戴官帽的泥人不倒翁。

    要說工藝做的是很精緻的，泥人一張臉上憨態可掬，官帽下還有三撇小劉海。

    因為剛纔抱過來的人在走動，這不倒翁前後晃動，就像是不停的在給人鞠躬作揖，更顯得滑稽可笑。

    周圍的人看了，都發出哈哈哈哈的笑聲。

    倒不是真被不倒翁惹笑了，而是這不倒翁的官服，正是如今紀鴻卓身上的顏色。

    趙桀嘲諷之意，簡直溢於言表。

    顧齊都看明白了，他剛想說話，就被紀鴻卓往後一壓手，攔住了。

    不攔著不行，顧齊的父親不過是縣令，他自己還是個白身，惹怒了趙桀，大皇子在宴會上把他給殺了，事後來一句喝醉了酒，大理寺也不敢追究大皇子的殺人罪名。

    紀鴻卓面上清清冷冷的，態度無懈可擊，“多謝趙王賞賜，卑下一定好生收藏。”

    紀鴻卓雖然沒有朋黨，但他到底是新科狀元，這一期和他一同進來的同期很多，大夥兒官位卑微，見身為狀元郎的紀鴻卓竟被大皇子當衆羞辱，他們雖敢怒而不敢言，心裏頭卻都是憋屈的。

    而且把大皇子在心裏重重的記了一筆。

    無他，連新科狀元都能被他羞辱，其他人蒙羞忍恥，不也是大皇子一念之間的事情嗎？

    當然，趙桀爲了洩憤引發了連鎖反應，這些都是後話了。

    趙桀沒能見到紀鴻卓無能狂怒，便有些失望：“本王見這個不倒翁，和紀大人相得益彰，所以立刻買下來，本王對紀大人實在是掛在心上呢。”

    紀大人這幾個字，別人說就罷了，趙桀每每提起，諷刺之意簡直溢於言表了。

    紀鴻卓說：“能在王爺心中佔據一席之地，是卑職的榮幸。”

    他不打算在公開場合和趙桀鬧翻，這樣只能讓人看熱鬧，還同時對寧王和趙王的關係產生疑惑。

    趙桀幾次三番主動**，結果紀鴻卓都一一的接了下來。

    紀鴻卓的回答溫和，根本挑不出一點毛病來，這倒讓趙桀越來越煩躁起來。

    諷刺站位，紀鴻卓說謝謝王爺提醒，他一定小心腳下，不會踩進泥潭裏。

    諷刺紀鴻卓假清高，紀鴻卓依舊不生氣，只說自己出身一般，吃的五穀雜糧，也得用上茅廁。

    這話說的，不少想看紀鴻卓笑話的人，都被紀鴻卓逗樂了。

    這皇家宴席上是有女眷席位的。

    盛馨在紀鴻卓的幫助下，也在末席吃酒，隔著薄薄的屏風，她已經聽見另一邊紀鴻卓被人刁難。

    她頓時氣得要過去幫忙，卻被一旁一個少女低聲提醒：“你擔心的那位大人，他自己應對的很好。你不要過去幫忙了，他對面的人，是趙王趙桀。”

    少女沒把話說完，但暗示的意思很明顯，趙王可是當今最不好惹的貴族。

    盛馨知道，官大一級壓死人的道理。

    她只能氣的小臉煞白，一直側頭關注著男賓那邊的動靜。

    趙桀的話，幾次被紀鴻卓不軟不硬的懟了回去，他已經氣的臉色大變。

    他本就脾氣暴虐，剛纔還壓著火氣，此時實在是壓制不住，將腰間佩劍抽出，只見寒光凜冽，他厲聲說：“本王不耐和你打嘴巴官司，本王聽說紀大人拳腳功夫也極是厲害，不如和本王較量較量！”

    這……

    眾人都縮了縮脖子，且不說紀鴻卓是文臣，趙桀十三歲上馬習練弓弦，他若不是帝王家出生，必然是本朝極厲害的一名武將。

    誰敢和大皇子刀劍相向啊。

    這要是比試起來，不就等於把自己脖子洗乾淨，等著讓大皇子砍嗎？

    長劍一偏，刺入桌內，只有紀鴻卓不為所動，只是淡淡一笑，說：“趙王殿下果然厲害，讓我想到了本朝開國的往事。”

    要說起開國的一樁烏龍事，眾人可都不困了。

    “這位新科狀元，還真懂怎麼將趙王的軍。”

    “我看趙王在他面前討不著好。”

    “趙王再是厲害，也不過是一個莽夫而已啊。”

    一道清越悠揚的聲音壓住眾人：“大哥，這把長劍莫非是送給我的禮物，真是光芒四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