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想，江映水索性不再猶豫，當即便答應了李宴辰的提議。

    因為要等護衛隊趕過來，江映水原本要離開的計劃自然也就推遲了，只能在小鎮上再住幾天。

    只是這鎮子太小，逛街也沒有什麼意思，等待的這幾天時間裏，江映水更多的，還是窩在房間裡看看書，偶爾李宴辰過來找她的時候，兩人便隨意聊聊天。

    三天後，由一百人組成的護衛隊終於趕來，修整了一天之後，江映水主僕二人終於跟著大部隊一起繼續北上了。

    丞相府。

    以往還算熱鬧的小院裏，打理的依舊和從前沒有什麼分別，只不知為何，彷彿就是給人一種冷清的感覺。

    正房裏，樓崇山閉著眼睛靠在床上，雙手合放在腹部，整個人彷彿沒有了生息一般。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的手指先動了動，而且一隻手臂緩緩抬起搭在額頭上，用力按了按額角，方纔慢慢睜開了眼睛。

    入目，是一片淡粉色的床頂，角落掛著薄紗，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女子住的房間。

    想到這裏，樓崇山的眼神逐漸由麻木變得痛苦起來，一手捂著眼睛，肩膀顫抖著從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咕噥聲。

    有些像笑，又有些像是哭，聽起來只讓人覺得倍感壓抑。

    好一會兒，房間裡才終於再度安靜下來，床上的人卻仍舊保持著之前的動作，良久，那隻搭在眼皮上的手才緩緩挪開，露出下面被遮擋住的青黑眼圈。

    雙眼無神的盯著床帳看了好一會兒，身體才終於又動了，撐著手臂慢慢坐了起來。

    視線緩慢的在已經觀察過無數次的房間中再度打量起來，最終還是停在了窗前的那張桌子上。

    旁邊的書架裡頭，赫然擺放著幾本書，都是江映水當初女扮男裝在麗山書院讀書的時候，用到的一些書。

    樓崇山走過去，把幾本書都取下來，而後坐在椅子上一本一本的翻看起來。

    《論語》、《孟子》、《詩經》、《禮記》……

    每一本都是樓崇山曾經最討厭的書，一眼都不想多看的那種，這會兒，他卻是無比珍視的捧在手心裏，動作小心的摩挲著。

    “映水……”

    他的聲音很輕，彷彿不忍心打擾一個熟睡的人一般，從微張的嘴唇間低聲呢喃出這個名字，樓崇山的神色卻愈發悲傷起來。

    窗外沉悶的沒有一絲微風，除了枯燥的蟬鳴聲以外，安靜的再沒有其他聲音，偶爾有幾個下人經過院子，也不敢在正房門口經過，且一致的有意放輕腳步聲，努力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動了動僵硬的脖子，樓崇山這才放下手裏的書，落在書上的眼神，終於一點一點變得堅定起來。

    動了動嘴唇，他無聲呢喃出一句話，而後猛地站了起來，往後退了兩步，腿磕在椅子上都沒有皺一下眉頭，抬腳大步朝著外面走了出去。

    傍晚，母子兩個一起吃飯的時候，樓夫人看着兒子與之前不大一樣的狀態，心中略微鬆了口氣，親手盛了碗鴿子湯擺在他面前，“多吃些最近瘦了，瘦了……”

    再多的話，最終也只能化為一聲嘆息，樓夫人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兒子，才能讓他心裏好受一些，這些日子但凡能想到的辦法，她都已經試過了。

    甚至在那次去清江樓之後，她都有些後悔自己的做法，後來看到樓崇山一天比一天更加消沉，甚至提出，只要他願意，自己可以答應讓陳若欣嫁進丞相府裡來。

    對於樓夫人來說，這已經是最大的讓步，至少這件事從前在她這裏，根本是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如今，對於陳若欣他竟然還是滿心的不喜，可若是娶了她，能讓兒子好起來，樓夫人也不會再繼續反對。

    出乎她意料的是，樓崇山聽說了這話，竟然半分喜悅和激動都沒有，甚至都沒有考慮一下，就直接拒絕了。

    這讓樓夫人更加想不明白，從前兒子有多痴迷那個陳若欣，她不是不知道，如今竟然拒絕的這麼幹脆，顯然兒子已經對那陳若欣沒有了心思。

    反倒是對死去的兒媳情根深種，念念不忘。

    樓夫人一再回想，也實在想不起來，從前兒子和兒媳的感情，什麼時候那樣要好過？

    可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今連讓那個陳若欣進門，都不能讓兒子開心一點兒，看來映水在他心中的份量，比自己原以為的還要更重。

    從前她一直覺得，這小子這麼不愛讀書，一點兒也不像丈夫，也是這時候，樓夫人才發現，在重感情上這一點，兒子還真是像極了他爹。

    可惜這一點，倒不如不像。

    看著短短一個月，兒子便消瘦了許多的臉，樓夫人的目光中難掩心疼，只是動了動嘴唇，又不知還能如何安慰。

    最終，她只能再次無聲的長嘆一口氣。

    “娘，明天開始，我想回書院讀書。”

    樓崇山端起碗把雞湯一飲而盡，明顯也不在乎到底是什麼味道，轉頭看向樓夫人，語氣是難得的鄭重，眼神中更是寫滿了認真，“孩兒已經想明白了，我現在是相府的頂樑柱，作為爹的兒子，我不能再像從前那般無所事事下去了，我想好好讀書，我想考中進士，像爹當年一樣，以堂堂正正的身份站到朝堂中去！”

    這是母親一直以來的希望，樓崇山從前便知道，只是那時候他不懂事，總覺得自己還年輕，沒必要把時間浪費在無聊的讀書上。

    可現在，他突然明白了，有些事是不能等的，因為一旦忽略，就有可能再也來不及，就像……

    收斂起目光中的悲傷，他眨了眨眼睛，面色再次恢復到之前的平淡，他想，從現在開始，雖然有些晚了，但是，他也必須要這麼做。

    愣了好一會兒，樓夫人方纔反應過來樓崇山說了什麼，嘴角立刻便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崇山，你、你說什麼……你，要好好讀書……要考進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