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有眼無珠的“災星”
我叫薛濤,從小就是所有人眼裏的怪胎災星。
我們家幾代單傳,當年我媽懷我的時候,天天燒香拜佛,只求誕下男嬰延續香火。
可自從懷上我,我媽就特別愛吃辣,所謂“酸兒辣女”,連她自己都有些抑鬱了,得虧我爸思想開放,安慰她生男生女都一樣。
我的爺爺是鄉里靈官廟的廟祝,半輩子在廟裏看顧香火,懂一些驅邪禳災的門道。
他告訴我爸媽,靈官爺賜了勝杯,老薛家的香火絕不了。
那年的農曆四月初,一場瓢潑大雨毫無徵兆地下了起來,一時之間悶雷滾滾,風雨交加。
當時我爸在漁業隊當船工,我媽去關被風雨吹開的窗戶,結果一不小心動了胎氣,即將臨盆。
因為不足月,又是頭胎,我媽難產了,足足折騰到傍晚時分才把我生了下來。
我剛落地,一個響雷炸開,震得我家的祖宗牌位都從堂屋神龕上掉了下來。
奶奶打了個哆嗦,說這孩子八字太硬,老天爺示警了。
爺爺將祖宗牌位撿起,罵奶奶亂嚼舌頭。
這時接生婆抱著孩子出來,告訴爺爺奶奶,我媽生了個大胖小子。
爺爺奶奶別提有多高興了,剛要從接生婆手裏接過襁褓。
爺爺奶奶低頭一看,發現我這會兒已經睜開了眼睛,右眼珠上蒙著一片白翳,像是天生缺了黑眼仁兒。
那時老家當地有個說法,生出來的孩子“有眼無珠”,是上輩子的罪愆沒消盡,這輩子投生為人來討孽債。
就在這時候,跟我爸同在漁業隊幹活的李麻子頂風冒雨跑到我家報信,說我爸搶修船機垛子的時候不慎落水,被漁網纏住淹死了。
噩耗傳來,我媽當場休克,半晌才悠悠轉醒,精神卻瀕臨崩潰,大罵我是討債鬼,是掃把星,說我一出生就把我爸的命討走了。
陷入癲狂之際,我媽順手抄起牀頭櫃上的剪刀,朝著我那白濛濛的眼睛狠狠紮了下來。
好在我爺爺動作快,一把將我媽的手擋開,救了我一命,不過剪刀仍然在我眼眶上劃了道血口子,至今仍留著一道疤痕。
很顯然,我媽患了產後抑鬱,視我為毒蟲猛獸,沒給我餵過一口奶,我是奶奶用羊奶和米漿養大的。
我一週歲時,我媽勉強從喪夫之痛中走出來,決定去城裏打工,這一走就再也沒回來,後來聽人說她改嫁到了南方。
從此以後,我和爺爺奶奶相依為命,他們爲了給我治眼睛,帶我去過不少眼科醫院,醫生都說我的眼睛需要動手術治療,但風險和費用都巨大,不是我的家庭可以承受。
最後一次從外地醫院回來的路上,爺爺奶奶遇到了一個乞丐,乞丐看到我的眼睛後大為驚奇,說我是太歲命,這眼珠子能看透陰陽,要是白翳變紅了,瞅哪哪出事。
當時爺爺奶奶只當乞丐是胡言亂語,直到我七歲那年,乞丐的話應驗了。
我家遭逢變故,村子裏的人都不待見我,連小孩都不跟我一塊兒玩耍,見到我唯恐避之不及。
有一次村頭牛嬸家辦喜事,親朋戚友來了不少,我偷偷跑到他們家院子外找沒炸開的小鞭炮。
剛好牛嬸家親戚有幾個比我大一些的小男孩,過來把我我撿到的小鞭炮全部搶走,還大聲嘲笑我是“獨眼龍”。
年幼的我是又傷心又憤怒,眼睛裏開始充血,灰白的右眼珠子慢慢變得赤紅,指著牛嬸家院子裡搭的喜棚,對那幾個欺負我的孩子大叫:“棚子塌下來,把你們全砸倒在裡面!”
幾個小孩或許被我的模樣嚇到了,扔下小鞭炮一窩蜂跑進院子裡。
他們剛一進去,“嘭”地一聲,搭建喜棚的竹架子突然崩散,一院子的賓客全被落下的棚頂砸了個結實。
這件事雖然沒有造成人員的傷亡,但我的“惡名”在村子裏越發響亮,爺爺奶奶承受不了村民們的非議,決定帶我住進鎮上的靈官廟。
爺爺駐守的靈官廟並不大,連上大殿也才五間瓦房,但因為神祇靈驗,在十里八鄉都很有名,香火頗為興盛。
按爺爺的話說,我住到廟裏,能遠離村民的口舌是非,還能借助神明的香火氣壓制我命數中的凶氣。
或許爺爺說的是對的,在我長到十二歲時,右眼裏的白翳居然慢慢消退,除了視力較差之外,幾乎和常人無異。
但這一年爺爺奶奶對我管教得愈發嚴格,連到鎮上上學讀書都要接送,假日裏幾乎不讓我出門,說是十二歲這年是我的“童子關”,容易遇兇夭折。
暑假的某一天,奶奶回村子裏澆菜地,爺爺忙著接待一幫外地香客,久在樊籠裡的我吃過午飯偷偷溜出了靈官廟。
我剛一出門,就遇到了同班同學墩子,他家住在鎮上,是個出了名的調皮鬼,但並不歧視我,是我唯一的好朋友。
墩子原本是打算去鎮子外頭的樹林裡打鳥,邀我一起去,我欣然答應,兩個人一路嬉嬉笑笑,很快來到了林子裡。
林子裡棲息的鳥很多,但墩子的彈弓準頭太差,咱們倆在林子裡轉悠了一下午,連跟鳥毛都沒打到。
最後墩子收起彈弓,指著一顆大樹枝椏上的大鳥窩對我說:“鳥是活的,鳥窩是死的,我爬上去掏,你弄些草葉鋪到地上,免得鳥蛋掉地上摔碎了。”
分工之後墩子開始往樹上爬,我則到附近尋找乾草,找了沒一會,我肚子突然疼痛起來,於是蹲到一旁拉起野屎。
等我解完手摟著一抱乾草回到大樹下,發現墩子已經從樹上下來,正捧著一個鳥窩坐在樹下發愣。
這時候的墩子衣服上被樹枝劃破幾道口子,灰頭土臉髒兮兮,他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從鳥窩裏拿出兩個鳥蛋塞到我手裏。
“我們是好朋友,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四個鳥蛋一人一半。”
我當時別提多開心了,又和墩子閒聊了一陣,天色慢慢暗下來,我們才各自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