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芸兒抬頭見是林六娘和孫二翠，竟下意識地想躲，她伸出手擦乾臉上的眼淚，不敢看林六娘。

    孫二翠忍不住陰陽怪氣起來，“自己做了那不害臊的丟良心的事情，怎麼現在反倒哭起來？”

    林六娘趕忙按下正在氣頭上的大嫂，柔聲問道，“芸兒姐，你這是怎麼了？”

    杜芸兒雖說離開了家暴的丈夫，但回家後的日子也並不輕鬆，見到林六娘關切的神情，她也忍不住傾吐內心的心事，“六娘妹子，我對不住你。你對我那麼好，我不該喪良心，還跟你搶這些果子。只是最近我爹病了……”

    “你爹病了，這是怎麼回事？”

    林六娘心裏一驚，那日見杜屠戶身強力壯，並不是體弱之人。

    杜芸兒嘆了口氣，“這事還要怨我，自從我和離回家，我爹心裏雖然面上不說，心裏一直自責當初把我嫁進鄭家，再加上我大嫂並不情願我回家，這些天沒少在家裏挑事……我爹年紀大了，又時常憂心不能長久照顧我，便憂思成疾，一病不起……”

    “也怪我這個做女兒的沒有及時發現，等我發現時，我爹已經病得下不起床了，我爹這個人平時看上去健壯，可這次生起病來，卻病來如山倒，連大夫都暗示我……”

    杜芸兒忍不住掩面痛哭起來。

    “而且這些日子，我大嫂因為我在家的事情和大哥鬧得不可開交，不許大哥出錢給爹治病，說我爹已經無藥可救，往裏頭搭錢也是白搭，可我不想就這麼放棄我爹，只好學你賣果子掙錢……”

    杜芸兒愧疚地看著林六娘，“六娘，我真的對不住你，可是我實在沒有辦法……”

    聽了杜芸兒的這番話，就是孫二翠也不忍心再說重話了，杜芸兒的境遇實在太苦，先是遇見家暴的丈夫，好不容易和離被接回家又被大嫂嫌棄，如今疼愛自己的爹又病重。

    杜芸兒繼續說道，“這幾日下雨，我的果子都沒能賣掉，如今已經壞了，我爹今日的藥錢還沒有著落……”

    杜芸兒默默流著眼淚，已經哭不出聲來。這幾天她都沒掙到什麼錢，可是沒錢就沒辦法給爹爹買藥，若是斷了藥，只怕爹爹撐不過幾日。

    想到這裏，杜芸兒的眼睛裏透露出些許絕望。

    “你別急。”林六娘給她遞上一方帕子，聽杜芸兒說起重病在床的爹，林六娘想起了幼年的那段經歷。

    林六娘幼年時，她爹也是因為重病在床，無藥可醫而去世。偏偏那時候林六娘爹因為不想拖累女兒，還不願吃藥，於是病情迅速惡化。

    林六娘想到幼年時自己失去爹爹的痛苦，再看面前痛苦的杜芸兒，實在不忍心道，“芸兒姐，你把這些果子賣給我吧，我買了。”

    杜芸兒震驚地抬起頭看著她，一時忘記了哭泣。

    林六娘取出半兩銀子交到杜芸兒手上，“這些錢你先拿去給你爹買藥，就當是我買你的果子。”

    “可是這些都是爛掉的果子，你要了又有什麼用呢？”杜芸兒知道林六娘是在幫她，白送她一筆錢。

    但是杜芸兒看著這白花花的銀子，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來，她實在是太需要這銀子了。

    “我自有我的用處，你安心收下吧。”林六娘輕輕地合上了杜芸兒的手心。

    杜芸兒握著手裏的銀子，突然朝林六娘深深地鞠了一躬，“謝謝你，六娘，你幫了我這麼多。來日，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杜芸兒還要去藥房給爹爹抓藥，並沒有再多說什麼。但她把林六孃的恩情默默地記在了心中，俗話說大恩不言謝，六孃的恩情她一定會用實際行動來報答她。

    林六娘知道，杜芸兒此時正是敏感多心的時候。

    林六娘給了杜芸兒的錢，爲了怕她多想，所以也拿走了杜芸兒的果子。

    和杜芸兒分別之後，林六娘和孫二翠又帶著兩筐滿滿的果子走了。

    兩個人準備去城門外搭坐牛車。

    路上孫二翠有些不解道，“六娘這果子都爛透了都有味了，咱們要這果子還有什麼用啊？”

    孫二翠剛纔還真把林六孃的話當真了，以為她有什麼方法能變廢為寶。

    不料林六娘這次說的還真只是安慰杜芸兒的話，並不是有什麼妙招。

    林六娘道，“我給了她錢卻不拿走她的果子，只怕她心裏還要多想，我拿走了她的果子她心裏還能舒服些。這些果子壞得徹底，是沒法子吃了，我打算帶到城外去扔掉。”

    城外有一處集中處理城內垃圾的地方，林六娘正式準備回去的時候，順路把這些果子扔到那裏。

    孫二翠忍不住嘆了口氣，“六娘啊，你實在是……”太好心了。

    方纔聽了杜芸兒的遭遇，孫二翠也忍不住同情她，可是捫心自問，孫二翠是如何也做不到林六娘這般的。

    她本來還以為二弟妹娘要杜芸兒的果子有用，纔沒組織她，誰知道二弟妹只是單純的濫好心，孫二翠忍不住肉痛起來。

    走了一會兒，孫二翠和林六娘走到了城門口。

    在城門口，孫二翠和林六娘又遇到了一個熟人。

    “李掌櫃？”

    林六娘見李掌櫃從城門處走來，眉頭緊皺，臉上寫滿了失望之色。

    林掌櫃聞聲抬頭，“週二夫人。”

    “李掌櫃今日怎麼逛到這裏了？”林六娘面帶微笑地和李掌櫃寒暄了幾句，“我剛纔去給豐樂飯館送貨，見掌櫃你不在呢，我今日做了第二道菜色，交給來福了，還等著李掌櫃品嚐之後，明日給我提些意見。”

    “好，好！”李掌櫃一聽第二道吃食已經做出來，一掃臉上的憂慮之色，暫時忘記了找不到新酒麴的失望苦悶。

    “咦，這是什麼味道？”李掌櫃突然聞到了一股腐敗又摻雜著清甜的味道，這味道像極了他要找的新酒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