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六娘回去後，和周鶴川說，“想不到我從前就見過桃妃。”

    林六娘說：“兩年多前咱們剛來京城的時候，我在集市上遇見一位異族少女，賣果子給父親治病……”

    林六娘嘆了一口氣說：“也真是想不到，她爹不是病死的，反而是被別人打死的，今天見到桃妃的時候就覺得有些眼熟，她穿著綾羅綢緞，戴著鑲滿珠翠的頭冠，我竟是半點也沒有想起來……”

    “怪不得她今天一見我大多都在問我吃食鋪子的事情，大約是想叫我回憶起來，我還奇怪……”

    周鶴川卻有些緊張，說：“桃妃不按常理出牌，行事毫無章法，她若是下次再叫你去，你還是別去了。”

    周鶴川沒有說的是，桃妃約莫是被仇恨衝昏了頭腦，做事越來越沒有顧忌，最近隱隱有不受裴貴妃和安王掌控的傾向。

    桃妃在外界看來，確實是個沒有理智的瘋子，她孑然一身，什麼也不怕，把前朝後宮都得罪了個遍。

    周鶴川不願意讓林六娘跟這樣的人多接觸。

    林六娘說：“我平時也不進宮，與桃妃哪裏有什麼見面的機會？你別擔心我，我知道你在前朝有大事情要做，我會把家裏照顧好，你也一定要小心。”

    周鶴川摸了摸她的頭髮：“爲了你和娘，我會的。”

    他突然摸到一隻陌生的釵子，釵子的樣式很簡單，只在頂頭鑲有一隻血色碧玉珠。

    然而這隻碧玉珠可不便宜，來自南海的進貢，總共只有兩隻，一隻給了裴貴妃，另一隻給了桃妃。

    而裴貴妃的那隻碧玉珠，已經賜給了她的新兒媳，安王妃。

    林六娘見周鶴川注意到她頭上的釵子，說：“這是今日桃妃賞給我的，她直接就釵在了我的頭髮上……”

    林六娘說：“桃妃還說了一句奇怪的話，叫我日日帶著此釵，不許摘下來。”

    周鶴川心念一動，抬手拿下了那隻碧玉釵，他輕摸釵身，用中指輕輕彈了一彈，釵身是空的。

    於是周鶴川輕輕一用力，釵子就從中斷成了兩節，裡面有一張捲起來的黃色書帛。

    是聖旨！

    是一封密詔！

    密詔上寫，若昭文帝有不測，傳位於安王，令其善待桃妃。

    林六娘滿眼震驚，不明白桃妃為什麼會把這麼重要的東西交給自己。

    周鶴川心裏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只怕陛下要不好了……”

    也只怕，太子要按捺不住了。

    這些天太子屢次遭到昭文帝訓斥，過去一年裏，有一大半的時間都在閉門思過，明眼人都知道昭文帝不喜太子，不知什麼時候就要廢了他。

    太子一黨自然也是很著急。

    太子逼宮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

    桃妃暗中相贈的密詔似乎是一種預兆，沒有幾天太子就反了。

    太子帶人包圍了皇宮，那是一個深夜，本來應該一片寂靜的皇城充斥著火光，和刀劍相撞的聲音。

    周鶴川傍晚的時候，突然被急召入宮，一直到深夜都沒有回來。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被林六娘派出去打探訊息的紅裳匆匆回來，神色慌張：“夫人！不好了！昨夜太子反了！現在街上亂的很，咱們還是把門鎖起來吧！”

    紅裳說：“如今皇宮大門緊閉，只進不出，不知道里麵是什麼情況，奴婢在宮門口遇到李大哥，叫奴婢趕緊回去，躲在家裏哪裏也別去——”

    紅裳口中的李大哥就是李掌櫃的兒子，如今從大理寺調到了皇城門口做守衛。

    林六娘猛的站起，在屋內來回踱步，說：“取我的朝服來，我要入宮！”

    紅裳大驚失色：“夫人，不可啊——皇宮裏不知是什麼情況，只怕亂成一團，那些叛軍下手無所顧忌，萬一傷了夫人怎麼辦？”

    林六娘說：“夫君在皇宮之中，我有必須去的理由，你們不必跟著我，照顧好老夫人，若情勢不對，便帶著老夫人出城，去徽州城。”

    林六娘伸手摸了摸頭上的釵子，那日在碧玉釵中發現密詔後，她又把密詔封回了釵子裡。

    她心裏有種預感，或許，要到派上用場的時候了。

    皇宮並不阻止人進去，只是限制出來，林六娘通暢無阻地進去了。

    皇宮此時是死一片的靜寂，偶爾可見驚慌失措的太監宮女。

    林六娘匆匆拉住一個宮女問：“你可知道禮部尚書周鶴川如今在哪兒？”

    宮女說：“五品以上的官員都被關在華英殿的偏殿。”

    宮女給林六娘指了方向。

    林六娘急匆匆走在路上，滿心按捺不住的焦灼，她還要小心躲避著路上計程車兵，不知這些士兵是誰的人。

    就這樣，快走到華英殿的時候，還是被一隊士兵抓住了：“來者何人？”

    林六娘不畏懼，仰起頭，“我乃禮部尚書周鶴川之妻，此來是尋我的夫君。”

    那些士兵互相對視一眼，領頭說：“你且在此等候。”

    看樣子要進去通報。

    林六娘瞧見他們的反應，心裏鬆了口氣，這樣看來，這些士兵是安王這邊的人，看樣子宮裏的局勢還不算太糟。

    士兵還沒來得及通報，突見一人騎著赤色胭脂馬，身穿銀色鎧甲，腰間配有寶劍，從遠方疾行而來。

    在快到的時候急急拉住韁繩：“安王有令，速去金鑾殿！”

    周鶴川的聲音帶著冷意，渾身充滿肅殺之氣，是林六娘從未見過的模樣。

    周鶴川看見林六孃的時候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但是情勢危急，容不得他耽誤時間。

    周鶴川向她伸出手：“走！”

    林六娘握住周鶴川的手，藉由周鶴川的力量把她帶到了馬上。

    林六娘問：“現在如何了？”

    她注意到周鶴川的鎧甲上沾了血。

    周鶴川似是知道她所想，說：“不是我的血……”他匆匆幾句交代：“昨夜太子突然逼宮，幸有平王和安王及時趕來，只是在此之前，太子囚禁陛下，引發了陛下的舊疾。陛下已經歸天，太子伏誅，宮中還未發喪，安王和平王的人在大殿之上僵持著……”

    周鶴川說：“陛下去得突然，並未留下任何旨意……”

    林六娘再次摸了摸頭上的釵子，這樣說來，她手中的密詔竟是世上僅存的有關皇位繼承人的聖旨了。

    林六娘一時內心百味陳雜，她到現在還是沒想明白，桃妃為何要把這道密詔給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