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公主這些時日也聽了京城裏的議論，嘆道：“這周鶴川官做的不高，名聲倒是挺響。”

    大長公主說：“不過本宮瞧著，他是位聰明人，大約很快就要升官了。”

    旁邊的老侍官不解：“為何？那位周探花修書有功，陛下要賞他，他卻要了一場賜婚，難道不是愚蠢？”

    大長公主或許是今天心情不錯，說：“本宮的這位皇弟最是多疑，周鶴川真跟他討賞，纔是把以後的路給斷了。如今周鶴川弄這麼一出，外人看來他是耽於兒女情長，不堪重用，卻很是對陛下的意思。”

    大長公主說：“陛下不喜歡太完美的臣子，這周鶴川年紀輕輕做了探花，才華斐然，若是毫無缺點，陛下不會用他，他這是主動送了個把柄到陛下手上。”

    大長公主說：“如今陛下越發多疑，是誰的話也不信，前些日子又貶了一批官員，正是無人可用的時候，如今周鶴川出現，他家境貧寒，又是個重兒女情長的‘軟弱之人’……你且瞧著，他很快就要升官了。”

    大長公主的這番分析可謂鞭辟入裏，然而身旁伺候的人都深深地低下了頭，好像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大長公主對昭文帝的性格瞭如指掌，這也是為什麼她蒙聖眷多年未衰的原因。

    但這些話可不是他們這些奴才該聽的，一不小心就會掉了腦袋，因此這些人只當作自己聾了啞了。

    大長公主說得沒錯，就在周鶴川求陛下賜婚還不到兩月，昭文帝突然一道聖旨，把周鶴川掉到了禮部，升禮部侍郎。

    禮部可是個肥缺，更何況將來想要入閣，必然是要在禮部走一遭的。

    因為昭文帝的這個舉動，滿朝野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了周鶴川身上。

    這次和兩個月前的看熱鬧不同了，不少人的視線都帶著打量和試探。

    有人覺得周鶴川實在是運氣好，拒絕了昭文帝的封賞，要了賜婚，結果昭文帝最後還是把封賞給他了，天底下竟然有這樣的好事，還被周鶴川給得了！

    但那些心思深的老傢伙們，仔細一琢磨，只覺得周鶴川年紀輕輕，深不可測。

    此人必然是故意以此博取昭文帝的信任，主動暴露自己的缺點，好讓多疑的昭文帝放心任用他。

    此子日後必成大敵！

    這些突然多出來的關注並沒能擾亂周鶴川的心緒，他仍是那副波瀾不驚，從容不迫的樣子，接到聖旨的第二天就去禮部報道了。

    大約是沒摸透昭文帝到底在想什麼，禮部的這群人也不敢得罪昭文帝的最新“寵臣”，對他很是客氣，什麼也不要他幹。

    尤其那位禮部尚書，是個真正的老油條，對著周鶴川的到來表示了強烈的歡迎，轉頭就把周鶴川給“供了起來”，換句話說，就是不讓他經手禮部的事情，但是明面上又沒怠慢他，叫人挑不出錯來。

    周鶴川對此也早有預料，禮部尚書在禮部待了十幾年了，可以說這禮部上下都在禮部尚書的掌控下。

    禮部尚書這也是在給他另一種層面上的“下馬威”，要麼接受這裏的“規則”，要麼就會被整個禮部“排除在外”。

    於是周鶴川離開了翰林院，又在禮部坐了兩個月的冷板凳。

    禮部的這群人和翰林院的人可不同，他們個個都是人精，照面說的話叫人挑不出錯來，也絕不像翰林院那群人整日陰陽怪氣，出言諷刺。

    反而每次見到周鶴川的時候都是恭維之話。

    “周侍郎年輕有為，又得陛下恩寵，將來可要提攜提攜我們——”

    “是呀，我瞧這滿朝文武，沒有一個人比得上週侍郎得陛下歡心，周侍郎改日可要教教我們——”

    “周侍郎如此年輕，只怕將來入閣拜相也不在話下！”

    昭文帝最近確實時常私下召見周鶴川，這天心情不好，又召見了他。

    “臣，周鶴川，拜見陛下。”

    昭文帝輕哼一聲，“免禮。”他把桌上一本奏摺扔到地上。

    周鶴川習以為常地從地上撿起來，一目十行地看完奏摺。

    昭文帝最近突發奇想，想要御駕親征，出兵西塞，這封奏摺便是勸昭文帝以國事為重，不可以身犯險。

    昭文帝怒氣衝衝地說：“朕是真龍天子，有龍氣護身，能有什麼危險？匈奴屢次犯我邊境，還修書大言不慚要娶朕的公主，朕若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真要覺得大梁好欺負了！”

    昭文帝說：“那種蠻夷之地，父死，妻其後母；兄弟死，盡妻其妻，簡直是一群未開化的畜生，還想娶朕的女兒，簡直做夢！”

    昭文帝越罵越激動，差點拿劍砍了桌子：“這老匹夫，竟然還敢阻攔朕，必然是居心不良，朕要把他發配到邊境！”

    昭文帝看向周鶴川：“你為何不說話？”他高昂著透露，鼻孔輕輕出氣，若是周鶴川的答案叫他不滿意，只怕昭文帝下一刻連周鶴川的官職一起擼了。

    周鶴川說：“陛下，臣深以為然，那匈奴屢次犯我邊境，氣焰囂張，還妄想染指公主，必然要給他們一個教訓。”

    周鶴川說：“臣願擔此重任，替陛下分憂。”

    昭文帝聽得迷惑了，“不是，朕沒說讓你去，你一個書生，連劍都沒拿過，怎麼上戰場？”

    昭文帝有些哭笑不得，氣也消了。

    這周鶴川挺聰明一人，怎麼有些時候就聽不懂人話了？

    在昭文帝心裏，讓周鶴川寫文章那是沒問題，但讓周鶴川拿劍那不是開玩笑嗎？

    昭文帝甚至覺得此事有些好笑，為周鶴川的“自不量力”。

    但他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昭文帝說：“愛卿乃手不能提的文臣，卻有一顆不畏生死的赤誠之心，真該叫那些貪生怕死的人跟你學學，你都能如此，他們一個個都像是怕了那匈奴一般！”

    周鶴川說：“陛下容稟，他們不是貪生怕死，是擔心陛下的安危，陛下下令討伐匈奴，沒有一個臣子因為擔憂自己的性命而不願意為陛下效力。”

    周鶴川說：“還請陛下把這個機會讓給臣，切莫以身犯險。”

    周鶴川這話讓昭文帝聽著舒服多了，昭文帝不喜歡別人忤逆自己的意思，每次那些文臣勸諫的時候，昭文帝都覺得好像自己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愈發不爽。

    加之這兩年昭文帝丹藥吃多了，脾氣愈發暴躁。

    周鶴川這話一說，像是和昭文帝站在一邊的，昭文帝的氣消了不少，被憤怒衝昏的頭腦也能開始思考了。

    戰場上刀劍無眼，萬一……昭文帝也覺得自己之前有些衝動了。

    昭文帝咳咳兩聲：“愛卿怎能上戰場？你這份忠君之心朕知道了，朕會另擇人選征討匈奴，你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