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周寡婦下一句說：“我思來想去還是得把這件事情告訴川哥兒，他長大了，現在是朝廷的命官了，也該讓他自己決定了，若是瞞著他，不讓他去找親生爹孃，只怕他日後會怪我。”

    林六娘說：“娘與夫君沒有血緣關係，卻視他如己出，含辛茹苦把他養大，這份恩情是比親孃還大，夫君又怎會怪您？”

    第二天的時候。

    因為周寡婦出來京城，周鶴川特意告假一天留在家中，陪周寡婦還有林六娘上街置買衣物。

    早上，周寡婦把周鶴川拉到屋子裏，說了好長一段時間的話。

    兩個人再出來的時候，周鶴川臉上沒有異樣，反倒是周寡婦臉上喜中摻憂。

    林六娘不免有些好奇，晚上逛街回家，躺床上準備睡覺的時候問：“娘早上和你說了什麼？”

    她側身面向周鶴川，注視著他臉上的神情，按照道理說夫君應該已經知道了，他並非周寡婦親生的事情，但瞧著臉上沒什麼變化。

    難道是娘並沒有說此事？

    周鶴川說：“娘跟我說了些陳年舊事……”他語氣淡淡：“其實我從前也有察覺。”

    林六娘吃了一驚：“那你現在準備如何？”

    周鶴川說：“按照娘對當年之事的回憶，我身沾血跡，倒在溪流裡，多半是被人追殺，後又遇蒙面黑衣人刺殺，幸得另一陌生黑衣人相救，我想救了我的那個黑衣人，必然和我的親生父母有關係，這樣說來，我親生父母早知我的存在，但後來一直沒有把我找回去，或許是有其他考量。”

    林六娘覺得他說的也對：“這樣看，你親生爹孃知道你的存在，我們不知道他們在哪，若是他們想認回你，早就該來了，但我覺得能叫人來保護你，必然是在意你的，至於後面這麼多年沒能找來，一定也是爲了保護你的安全。”

    周鶴川說：“即使我有心想找，我也不知我的親生爹孃是何人，倒不若不知此事，娘將我辛苦養大，在我心裏便如同親孃一般，即使日後認回了親生爹孃，娘在我心裏也與他們是一樣的。”

    林六娘猶豫片刻，說：“其實這件事情兩年多前我便已經知道了，娘因為這件事情，不太想讓你離開休寧，但當時你要外出求學已成定局，我便沒有告訴你，以免徒添風波。”

    周鶴川說：“無妨，我知不知道這事兒都是一樣的。”他的語氣裡沒有絲毫畏懼，“有人若是想對付想殺，我便讓他們來便是了，若是我因為害怕他們而蝸居在休寧終身不出，纔是天大的笑話。如今我已是朝廷命官，他們就是要下手也得掂量掂量。”

    林六娘說：“夫君說的極是，我與夫君所想一樣，一味躲避只會助長他們的氣焰，倒不如主動站到高處，如此，他們即便想要動手，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全身而退的本事。”

    林六娘說：“夫君可還記得我們從休寧到徽州城的路上，遇到的那一批山匪？”

    周鶴川說：“記得，當時你還救下了一個名叫予恩的男童，師父調查過他的來歷，覺得他身上疑點重重，他那個被山匪殺死的父親似與當年江南水災肖將軍遇刺身亡的事情有關。”

    林六娘震驚：“我一直以為當年的山匪是阻止你離開休寧，原來還跟予恩有關係……”

    林六娘問：“肖將軍是否就是大長公主的駙馬？”

    這兩年裏，大長公主也數次光顧林六孃的鋪子，變相地為林六孃的鋪子打出了些名聲。

    另一方面因為大長公主的光顧，也讓林六孃的鋪子少了很多麻煩，避免了不少針對。

    林六娘心中感激大長公主，也知自己和大長公主地位懸殊，但仍想報答她，都得知大長公主有頭疼舊疾，近年來時常感到身體疲倦，有一回林六娘去公主府送貨的時候，瞧見大長公主精神不濟，便大著膽子毛遂自薦，為她懸絲診脈。

    果如林六娘所想，大長公主是食素多年，氣血虧空，所以經常感到精神不濟。

    林六娘說：“人這一日三餐，應當均衡纔好，殿下多年食素，不沾葷腥，身體難免缺了些什麼……”

    大長公主的侍官訓斥她：“大膽！誰容許你在殿下面前如此說話？”

    公主府的下人都是處處順著大長公主，從沒有人敢說如此僭越之話，人人都知大長公主，食素不食葷腥，沒有人敢觸這個忌諱。

    大長公主以手抵額，整個人有些懶散：“食素是本宮多年前許下的舊願，但老天爺也沒有實現本宮的願望，所以本宮也早就不當回事了……本宮如今不食葷腥，不過是吃素吃久了，聞見葷腥都覺得噁心。”

    林六娘恭敬道：“既然殿下沒有這方面的忌諱，臣婦斗膽一試，願為殿下分憂。”

    在大長公主應允了她的請求後，林六娘便把各種葷食混在點心裏，先從腥味少的白刺魚肉開始，用酒和姜去其腥味，與各種小料剁成碎末，包至麪糰裡，做成形狀各異的點心。

    也正因此大長公主對林六娘更高看了幾眼。

    大長公主身份高貴，很少有人能入得了她的眼，她先前照拂林六娘，一是因為周鶴川讓她想起已故小兒子，二是實在無聊，對她而言，照顧林六娘不過是順手之舉，就像是閒暇無聊的時候逗一隻貓咪那樣。

    但越與林六娘接觸，大長公主發現，她並不是外表那樣柔弱，反而如同野草一般堅韌。

    她敢去大理寺面前敲鳴冤鼓受鞭刑，也敢在鬧市開商鋪，不畏懼地痞流賴的找茬。

    更重要的是她一點也不怕自己，這讓大長公主覺得很有意思。

    當自己無論走到哪裏，別人都用一種畏懼的眼神看著自己，大長公主總覺得掃興，所以愈發不高興出門。

    人年紀大了，總是喜歡這種大膽又有勇識的後生，所以說有時候膽子大了些，也有些自己的鬼主意，但是大長公主並不覺得討厭，反而覺得有些可愛。

    所以到後來，林六娘出入大長公主府的次數並不少，反倒是一開始因為和肖瑾瑜容貌相似而受到大長公主注意的周鶴川，與大長公主見面的次數是少之又少。

    林六娘也漸漸聽說了關於大長公主的一些事情，比如大長公主那位遇刺身亡的駙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