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鶴川神色平靜的接受了此事。

    然而昭文帝卻撫著胸口，覺得悶的厲害，烏公公連忙上前幫昭文帝敲背：“陛下可要傳喚太醫？”

    昭文帝說：“不必，把神仙藥拿來。”

    神仙藥就是那群方士煉製的丹藥，昭文帝吃了兩顆後，方纔覺得神清氣爽。

    只是想起剛纔的事情，昭文帝怒氣未消：“朕的玉華看上了他，他竟然敢拒絕！”

    烏公公在旁邊欲言又止。

    昭文帝瞧了他一眼，“你有什麼話就說，朕恕你無罪。”

    於是烏公公說：“這位周編修入京以來，有關他的傳言就沒少過，可見他自身也是有些問題的，剛纔在陛下面前，他竟敢拒絕陛下的賜婚，奴婢大膽說一句，他這是對陛下的不敬。”

    昭文帝冷哼一聲，“朕賞識他的才華，給他機會是他不珍惜，那就讓他去臺城為朕效力吧。”

    昭文帝說：“給朕磨墨。”

    昭文帝很快寫好了聖旨，正準備叫人即刻傳旨，突然就有人來報：“陛下，大長公主求見——”

    “皇姐？”昭文帝有些疑惑：“讓她進來——”

    “傳——大長公主進見——”

    大長公主拜見過昭文帝，昭文帝給她賜了座。

    由於大長公主的突然拜見，傳旨這件事情只得暫緩，昭文帝連烏公公也屏退下去，只留下大長公主和昭文帝兩個人獨處在御書房。

    昭文帝問：“不知皇姐有什麼事？”

    大長公主說：“沒多久就是瑜哥兒忌日，這幾日我時常夢見他——”

    大長公主今日未施粉黛，看得出來這些日子有些憔悴，一向強勢的她竟然顯得有些脆弱。

    昭文帝本來以為大長公主拜見是為朝政，可大長公主隻字不提朝政，反而說起自己早夭的小兒子，昭文帝心下也悽悽然。

    昭文帝說：“皇姐切莫太過傷心，壞了身子。”

    大長公主說：“在夢裏瑜哥兒越走越快，無論我怎麼叫他，他都不回頭，我總覺得他是有什麼話想跟我說——”

    昭文帝心裏一咯噔，忙說：“瑜哥兒死的時候還是不懂事的年紀，哪裏有什麼話要跟皇姐說，想來是皇姐憂思過度……既然皇姐放心不下，今年請玉清觀的道長來為瑜哥兒做法，讓他和皇姐下輩子再續母子情分——”

    大長公主搖搖頭：“瑜哥兒早慧，三歲識字，四歲能誦四書五經，我也總想著，難道他是捨不得我？所以遲遲不肯投胎，反而夜夜入我夢中？”

    大長公主美麗的眼睛噙滿滿淚水：“他死的那樣慘，定然是有什麼話想跟我說的。”

    當年肖瑾瑜的屍首被找回來的時候，半邊身體已經被白蟻啃食，面容也腐敗的不成樣子，大長公主只是看了一眼就暈了過去。

    和大長公主的傷心難過不同，昭文帝想起當年的事情，反而心中生出了幾分害怕。

    他老了，愈來愈疑心疑鬼，自然也越來越害怕鬼神之事。

    於是昭文帝當即說：“皇姐放心，朕今年請玉清觀的道長，在宮中為瑜哥兒和肖將軍做法事，再給他們追加封號……”

    大長公主起身拜謝：“多謝陛下恩典，只是陛下先前已經追封過，恐怕不合祖制。”

    昭文帝說：“朕是皇帝，朕說可以就是可以，有誰敢妄加議論，便是對朕不敬。”

    大長公主說：“陛下追封瑜哥兒也就罷了，肖青崖就算了，他不過一個臣子，只怕受不得這麼大的福氣。”

    她說這話的時候神色冷漠，好像在提起一個陌生人。

    昭文帝愣了一下，勸道：“朕知道皇姐當初下嫁肖青崖，是爲了幫朕，實屬無奈之舉，不過他對皇姐也是痴心一片，如今他已去世多年，皇姐……”

    大長公主仍是不為所動，說：“我與肖青崖成婚，當年雖是無奈之舉，可婚後也算是相敬如賓，我自認做了一個妻子該做的，可他死後，他的外室懷著孩子找上門來……他做出如此對皇家不敬的事情，我與他的情分早就沒了。”

    昭文帝嘆一口氣，不再勸，見大長公主這副冷漠的樣子，再想起當年肖青崖外室找上門的事情，昭文帝心中的懷疑也淡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皇姐也不過念着當年的孩子，對肖青崖還能剩下什麼感情？

    就是有，也不過是爲了肖青崖那張臉，可是天底下容貌俊美的少年多了去，就適合肖青崖相似的人也能找出不少。

    昭文帝相信皇姐不是那種把愛情當做一切的人。

    肖青崖本是孤兒，肖家世代為武將，肖青崖一出生的時候，父親就戰死沙場，母親隨後自縊而去，肖家主支自此只有肖青崖一個男丁。

    當年的肖青崖還是由先皇先皇后在宮中撫養至六歲，然後拜了輔國大將軍為師，在軍營歷練多年。

    肖青崖死後，肖家就徹底落敗了，當年也不是沒有人對肖青崖的死提出疑惑，可肖家沒人，誰又能為肖青崖追究到底。

    昭文帝心裏鬆了口氣，看樣子這麼多年過去了，皇姐心裏也沒有懷疑。

    昭文帝一口答應：“好，就聽皇姐的，朕這就下旨操辦，追封瑜哥兒為侯爵，再從宗室裏抱一個兒子過繼給瑜哥兒，日後瑜哥兒也有香火祭拜。”

    大長公主再次起身：“謝陛下。”

    昭文帝說：“皇姐至今膝下無子，偌大一個公主府，想來也寂寞，不若朕改日叫那些宗師們把適齡的小孩子送過來，皇姐挑幾個順眼的養在身邊？”

    大長公主說：“不必了，我年紀大了，怕是折騰不動，我這輩子只生了瑜哥兒一個，也只有他一個兒子，只是他去的早，我也沒能看見他長大的樣子，只能教畫師依照他幼時的模樣，猜他長大後的樣子，一年一年的給他畫像。”

    大長公主嘆了口氣：“之前我見那周鶴川，心裏想著若是我的瑜哥兒能長大，也該有這個年紀了。”

    大長公主不說這話還好，她一說，昭文帝就想起了之前的承諾。

    昭文帝當初可是答應把周鶴川留在京中，讓大長公主常能見到，以慰喪子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