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鶴川這個時候已經到翰林院報道了。

    聽得昭文帝傳召，他身繡素金頂、五蟒四爪、紫鸂鶒的官服來到御書房。

    “臣拜見陛下。”

    “免禮——”

    昭文帝正在批閱公文，旁邊的烏公公在研磨。

    昭文帝見到周鶴川進來，揮手屏退了其他人，只留下了一個烏公公。

    “這是吏部侍郎前幾天上給朕的奏摺，你自己看看——”

    周鶴川從烏公公手上接過黃色奏摺，題目十行，很快看完了其中的內容。

    周鶴川合上奏摺又恭敬的遞給烏公公。

    昭文帝問：“吏部侍郎尚書給朕，說臺城的經略安撫史缺人，說你文章寫的好，對燕臺十三城十分了解，你去做這個經略安撫史，你覺得自己可能勝任？”

    臺城地處偏遠，去那裏做安撫史必然艱苦，但也是一種資歷。

    不過對於周鶴川而言，他做官是爲了百姓幹實事，並不考慮個人得失。

    自己從未設想過自己會被派到臺城，但……

    想到長久處於混亂中的臺城，常年飽受戰亂的煙臺十三城的百姓，想到邊塞的大漠，長河，孤煙，周鶴川心中涌起一種衝動和熱血，說：“臣萬死不辭。”

    這下是昭文帝吃了一驚。他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圈周鶴川，一時間不知道他說的假話還是心裏真這麼想。

    多疑的昭文帝傾向於前者，畢竟誰會想去那麼偏遠的地方呢？況且那裏多有兇悍的匈奴，一不小心連命也沒了。

    不過昭文帝因為玉華公主的事，也猶豫了，還沒想好要不要把周鶴川派過去。

    昭文帝話音一轉，說：“不過臺城那些地方，窮山惡水，竟是刁民，愛卿一介書生，只怕是有心無力，朕也於心不忍。”

    昭文帝說：“朕有一女，尚未出嫁，朕瞧著與愛卿甚是匹配，你若是尚了公主，朕也不忍讓她獨守空閨。”

    昭文帝的意思說的很明白了，娶公主，朕就不讓你去臺城，應該讓你在京城升職加官。

    昭文帝現在在看這張與肖青崖有三四分相似的臉，心情又不一樣了。

    之前肖青崖還活著的時候，昭文帝是忌憚他的，可他死了那麼多年，昭文帝又開始懷念起與他的兄弟情誼。

    和朝中的這些人比起來，肖青崖的忠心和能力是不用說的。

    周鶴川長得跟肖青崖相似，甚至有些言論也不謀而合，最重要的他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昭文帝是願意用他的，從某種程度上也算是彌補內心的愧疚，讓自己心裏更舒服一點。

    但前提是周鶴川要聽話，並且昭文帝也不會給周鶴川太多權力。

    那麼，當公主的駙馬就是再好不過了。

    昭文帝望著周鶴川這張臉，又覺得和肖青崖是不同的，肖青崖是硬朗的粗糙的，像風沙滾滾的大漠，像落日映照著的長河；而周鶴川充滿文人書氣，他的輪廓依稀是硬朗的，面部卻是柔和，像江南的小橋流水人家，像佇立千年的書院。

    周鶴川遠遠比肖青崖要好看多了，他就像女媧造人時最完美的作品，每一處都恰到好處，即使昭文帝看了也覺得賞心悅目。

    不過昭文帝總覺得他的眼睛有些眼熟，那雙眼尾上揚的丹鳳眼，自帶一種多情不馴，不笑的時候又帶有一種威嚴。

    到底是像誰呢？

    一邊是娶公主，留在京城升官加職，另一邊被髮配到苦寒之地，隨時還有可能性命不保。

    昭文帝認為這很容易做出選擇。

    誰知道周鶴川雙手交疊，手背朝上，額頭碰手背，拜倒在地：“請恕微臣不能從命，臣已有妻室，願為燕臺十三城效力。”

    在周鶴川心裏，去臺城做安撫使不算什麼，對旁人來說或許算是苦差事，但對周鶴川來說，心裏反而有一種雀躍和期待，想要去那裏一展拳腳，改變臺城人民的生活。

    但是落在昭文帝耳朵裡，便是覺得周鶴川寧願去燕臺十三城那樣的地方，也不願意娶公主。

    昭文帝有些生氣：“你覺得朕的女兒配不上你？還是說朕的女兒不如你那個娘子？”

    自己沒嫌棄周鶴川已經娶妻，這周鶴川居然不願意娶公主？

    昭文帝感覺到皇家的顏面受到了威脅。

    周鶴川說：“微臣的妻子陪臣於微末，在家時孝順婆母，恭敬長嫂，她沒有犯錯，微臣不能休棄她，若陛下執意如此，這傳出去也有損陛下的名聲。”

    昭文帝說：“朕沒叫你休棄她，你回去跟她說，讓她自降為平妻，朕的華兒做正妻，這樣不是兩全其美？朕的華兒雖然被朕嬌慣了些，但也不是不能容人的……”

    昭文帝又瞧了瞧周鶴川這張臉，也能理解，為什麼玉華就看了一眼周鶴川，就鬧著非他不嫁。

    大梁的皇室多少都有點顏控，昭文帝心想，玉華跟周鶴川生下的孩子，定然長得也不錯。

    周鶴川說：“恕臣難以從命，微臣敬愛臣的妻子，猶如陛下對先皇后，請陛下體諒，臣非公主佳婿，請公主另擇人選。”

    周鶴川拒絕的十分果斷，竟是一絲也不害怕昭文帝會發怒。

    這昭文帝原先也不是很滿意周鶴川和玉華的事情，不過是玉華公主纏的昭文帝心煩，昭文帝不得以滿足女兒的願望。

    可沒想到這周鶴川推三阻四，讓昭文帝的火氣一下子就冒了上來。

    “玉華看上你，是你的福氣！這本來是不同意的，你一個已經娶了妻的，怎麼配得上朕的玉華？可玉華對你痴心不改，朕這才允了她！你反倒推三阻四，是不把玉華，不把皇家，也不把朕放在眼裏！”

    周鶴川拜首，臉上無害怕之色，說：“微臣對陛下忠心耿耿，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但尚公主一事，有違道義，請恕臣不能從。”

    周鶴川說：“微臣願做陛下手中刀，為陛下剷除燕臺十三城的賊寇，粉身碎骨亦不後退，也絕不後悔。”

    周鶴川說的鐵骨錚錚，蕩氣迴腸，反倒讓昭文帝的怒氣消了一些。

    但帝王的顏面不容折損，昭文帝壓著怒氣說：“既然如此，朕就滿足你的願望，你就去臺城做安撫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