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鶴川脫口而出：“不行。”

    身為大梁子民，效忠的是國，豈可被個人收買？

    周鶴川說：“在下人微言輕，只怕不能為殿下做什麼。”

    他雖然垂首以示恭敬，但是脊背挺直，顯露出些許不屈強權的骨氣。

    大長公主說：“怎麼不能？本宮調查過你的背景，你出身貧寒，年紀輕輕就中了小三元，你在中秀才之後摔斷了腿，卻在大半年前奇蹟般的好了，可見你運氣也不錯，如今你已走到如今這地步，離鯉魚躍龍門也只差最後一步了，本宮相信你一定能在殿試中大放異彩。”

    周鶴川說：“在下才疏學淺，恐負殿下重託。”

    大長公主臉上的笑消失了：“你是在拒絕本宮？你可知道本宮的身份？”

    周鶴川沉默跪著，過了一會兒說：“殿下是大梁的長公主，當今陛下的親姐。”

    大長公主說：“既然知道還敢這樣對本宮說話，就不怕再也走不出這裏？瞧你年紀這樣輕，想必成婚也沒多久吧？你那小娘子花容月貌，你也捨得？你可知你身上罪名落實，這小娘子也要陪你一起？”

    周鶴川說：“在下已寫下放妻書，放她離開，倘若無法逃脫奸人陷害，也不至於連累她。”

    “你倒是考慮周全了。”大長公主說：“看你這樣子，是準備抗爭到底，以死正清白了？”

    周鶴川說：“在下自幼熟讀四書五經，懂得禮義廉恥，從未做過舞弊之事，不會承認這莫須有的罪名，即使有人拿在下性命相逼，在下也絕不會承認。”

    大長公主輕笑了一聲：“天真。”

    周鶴川的寧死不屈和身上的那股少年氣，讓大長公主想起來了舊人，他也是如此死教條，只認自己認定的道理。

    大長公主忍不住幾點了幾句：“要定你的罪，難道需要你自己認罪？這天底下多的是辦法，讓死人說出話來，又何況是活人？”

    大長公主說：“你此次確實是時運不濟，無辜被牽連到此事，你也應該知道，若無本宮幫助，你絕無可能安然無恙地活下來。”

    “本宮的耐心不太好，你最好仔細想想，你成了本宮的人，從此事中全身而退自然不用說，本宮更可保你日後官途通暢，你就算不為自己想想，也該為你的小娘子想想吧？這樣一張如花似玉的臉，要是沒了丈夫，在這京城中如何活得下去？”

    周鶴川是個重情的人，不知道為什麼大長公主見到他第一面的時候就這麼覺得，大抵是因為那位故人，大長公主在心裏輕輕嘆息，情深不壽，他當年實在是太傻了。

    周鶴川沉默不語，然而他與大長公主想的不一樣，六娘看著柔弱，實際上卻最是堅毅，即使他遭遇不測，他相信她也能夠在這世道上闖出一片天來。

    更何況胡又晴和羅鶴軒也會照應她。

    周鶴川其實已經私底下見過大理寺卿了，大長公主知道這一點，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周鶴川早就知道他們的談話會被偷聽，暗中寫了書信交給了大理寺卿。

    大長公主有一點說得對，他無權無勢，不能從此事中全身而退，但他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他不會白白死去，至少會在死前護住他的家人。

    他跟大理寺卿做了一筆交易，當然，他並不會告訴大長公主。

    周鶴川只是說：“大義與私情難以兩全，在下有負於她，只盼她餘生順遂，她不是需要依靠別人的女子，在下相信，她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

    大長公主沒想到他這樣油鹽不進，“你就不怕本宮會對她做什麼？”

    周鶴川說：“殿下身份尊貴，即使要做什麼，在下也不能阻止。但在下相信殿下不會這麼做。”

    周鶴川也不知道為什麼，雖然從來沒見過大長公主，卻總覺得自己明白她的性子。

    大長公主笑了：“你知道你說這話有多荒唐？你來京城這些時日，難道沒聽說過本宮傳聞。”

    京城裏關於大長公主的傳聞，可都不是些好聽的話，要麼說她殘暴不仁，以女子之身霍亂朝政，要麼說她喜好美色，擄了良家婦男進府……

    周鶴川說：“在下不曾聽說過京城中的傳聞，但僅憑與殿下的接觸，知道殿下是個直接的人，在下對於殿下猶如一隻螻蟻，若是殿下想動手早就動手了，何必與在下說這麼多？”

    大長公主說：“你說的沒錯，本宮愛惜你的才華，所以對你有些耐心，對你多般容忍，但本宮的耐心是有限的，你不要覺得本宮不會殺你。”

    周鶴川說：“恕在下難以從命。”

    “果真？”大長公主不知何時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鋒利的刀尖逼向了周鶴川的脖頸，“這把匕首是用玄鐵打造，削鐵如泥，你說是你的骨頭硬還是這把刀硬？”

    周鶴川巍然不動，說：“生，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生而取義。”

    他說這話的時候，神色凜然，紋絲不動，任由大長公主的刀尖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大長公主卻收回了手：“好！好極了——”

    她突然仰天大笑，笑了好一會兒才停，說：“你這樣不怕死，本宮倒捨不得殺你了，你既然不願意做違背本心的事情，那就換件事吧！”

    大長公主盯著他：“本宮很少給人第二次機會，你不要不識抬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