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鬧饑荒，村裏不少人家吃不上飯，就把主意打到養狗的人家身上。

    馬大娘覺得周家扣下她的狗，指不定就是打的得吃狗的主意。

    “你說些什麼屁話！你家的狗咬壞了我家的東西，我還沒找你要說法呢！”

    孫二翠本來這兩天心裏就窩著火，如今被馬大娘撞上火氣頭，一下子就怒了，“畜生不懂事，你這個做主人的也不懂事嗎？”

    “我家大黑一向乖巧，你說它咬壞東西，在哪兒呢？”

    馬大娘順著孫二翠指的方向看過去，噗嗤笑了，她不屑地道，“不就是一根破草嗎？我還怕我家大黑吃壞了肚子呢！”

    看樣子周家不是要吃她家的狗，馬大娘心裏鬆了口氣，也沒道歉，理直氣壯地要把狗抱回去。

    她還要急著回去哄小孫子呢！

    孫二翠怒了，她抄起旁邊的掃帚，往狗身上拍去，一邊打一邊罵，“不懂事的小畜生，我非得好好教訓你不成！今天咬別人家的菜，哪天傷了人，就把你殺了吃肉！”

    “你做什麼！”馬大娘趕忙抱起黑毛狗，誰知孫二翠的掃帚也跟著落了下來。

    孫二翠的掃帚落得極有技巧，都打在不礙事又叫人肉疼的地方，馬大娘被她打得團團轉。

    馬大娘手裏還抱著一隻不輕的狗，很快她就跑累了，向孫二翠討饒道，“大媳婦，別打了別打了！”

    “我打的是狗，馬大娘這是何意？”孫二翠依舊沒停下手上的動作。

    “我錯了，是我沒看好家裏的狗，我給你賠不是……”馬大娘沒法子了，只好低頭認錯。

    孫二翠這才把手中的掃帚一扔，學著剛纔馬大娘的話陰陽怪氣道，“不過是一條破狗，我的手都打酸了……”

    馬大娘灰溜溜抱著狗離開了周家。

    林六娘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大嫂好威風！她佩服地看著孫二翠，“大嫂，你真厲害！”

    孫二翠看著林六娘滿眼崇拜地看著自己，先前那些沒來由的悶氣突然也消失了。

    她頭一回臉上浮現出不好意思的神色，“沒什麼，我只是瞧著她那副嘴臉討厭。再說我們家的人怎麼能讓外人欺負？”

    “謝謝大嫂！大嫂最厲害了！”林六娘毫不吝嗇自己的誇獎，她水汪汪的眼睛倒映出孫二翠的人影，看得孫二翠突然就生出了些許愧疚。

    二弟妹心思澄澈，也不是那等兩面三刀表裏不一的人，倒是自己總是胡亂揣測。

    “弟妹的‘草’沒事吧？”

    看弟妹寶貝成那樣子，一定不是尋常的草。

    孫二翠的關心裏還透著彆扭勁。

    林六娘心裏一驚，這纔想起來去檢視“占城稻”的情況。

    只見那幼苗葉子已經掉光了，只剩下光禿禿一根杆。但是根莖沒被咬壞，還不算太糟糕。

    林六娘舒了口氣，“沒事，根沒壞，應該還能再長長。”

    其實林六娘心裏也有些憂心，這占城稻本來長勢就遇到了瓶頸，如今還遭此“橫禍”，真的能長出稻穗嗎？

    “那就好。”孫二翠也放下心來。

    過了一會兒，她欲言又止地喊住了林六娘，“弟妹，我……我不該對你置氣的，你為家裏做了那麼多貢獻，娘給你買件貴的衣服也是應該的……是我自己鑽了牛角尖……”

    林六娘愣了半晌才意識到她說的什麼事，原來大嫂這兩天就是因為這件事情變得奇怪起來啊！

    她連忙解釋道，“大嫂你誤會了，那衣服是胡大小姐送給我的。我和娘回來路上被胡大小姐的車伕碰到，把衣服弄壞了，所以胡大小姐又賠了我一套新的。”

    孫二翠聽了林六孃的解釋，更不好意思了，一張臉羞得通紅。

    林六娘看出孫二翠的不自在來，也不在這個時候湊上去，特意給了她些時間讓她自己緩過來。

    孫二翠自己待了一會兒，也想通了，便又恢復了從前的樣子，不像昨兩日一副鋸嘴葫蘆的樣子，叫人怪不習慣的。

    吃完中飯，村長家的小兒子李順來了。

    “周大娘，周大哥，周大嫂，週二哥，週二嫂……”李順進來後，挨個的問了好。

    然後纔看向周鶴川，說明了自己的來意，“二哥，我爹說，辦學的地方已經選好了，約莫過個三四日便能用了。如今村裏頭統計了一份願意上學的名單，在我爹那兒。說是二哥什麼時候有空定下，如何篩選……”

    “那就明日吧。”周鶴川早有想法，“還勞煩村長通知下去，有意入學的，明日卯時到這裏，統一進行考覈，擇優錄取。”

    卯時？李順心裏暗暗吃驚，不由得同情起即將成為周鶴川學生的人來。

    李順摸了摸旁邊周小牛的小腦袋瓜，笑呵呵地對他說，“小牛，很快就有很多人和你一起讀書了，你高不高興啊？”

    周小牛點了點頭，小臉因為興奮而顯得紅撲撲的。

    好耶！終於不用他一個人受二叔的“折磨”了。

    李順回到家中，把周鶴川的話傳回給了村長。

    村長略一思索，“行，我等會兒和各家說去。”

    村長拿起桌上的一本名冊，遞給李順，“三順子，你等會兒再去一趟周家，把名單給周秀才送過去。”

    “好嘞。我這就去送給我週二哥。”李順一聽不用待在家裏背書，又能磨洋工，樂顛顛地答應了。

    “哦，對了。”

    李順剛準備出去，就聽見他爹在背後叫住了他，“以後對周秀才敬重些，叫‘二哥’沒大沒小的。”

    “不叫‘二哥’叫什麼？”李順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和週二哥差不多是一起長大的，關係甚篤，往常也是這麼叫的，怎麼今日就“沒大沒小”？

    李順心裏頭突然升起一陣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見他爹笑呵呵地說，“周秀才那邊，我把你的名字也添上了。明日你給我爭點氣，可別連那四五歲的小兒都比不過。”

    “爹！我都多大了！怎麼能再和那些小孩子一起進學堂……”李順萬萬沒想到，他爹居然給他來這一出。

    在李順眼裏，週二哥收學生，應該都是年紀小些的，帶著啓蒙。

    他今年都十二歲了，都快到成家的年紀了，和那些四五歲的小孩子混在一起也太丟人了吧！

    村長瞪了他一眼，“不成器的東西！難道你週二哥教不得你？”

    “那倒不是……”李順見他爹這樣，是打定了主意要把自己送過去，認命地撓了撓頭。

    說起來，村長是指望著李順能夠讀書出人頭地，奈何李順真不是這塊料子。

    他從小跟在周鶴川后麵長大，周鶴川三歲識字，五歲作詩，十二歲成童生，十三歲中秀才。

    而李順呢，被村長押著，至今連三字經還背得磕磣。

    李順心裏嘆了口氣，他爹這是還沒死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