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夫人是縣老爺新納進門的，正得寵愛；可那二夫人也不是吃素的，她所出的兒子是縣老爺的長子，頗得縣老爺喜愛。

    最近因為大夫人重病，二夫人還被縣老爺抬為平妻，管理府中事物。

    如今兩人看上了同一支金步搖，誰也不肯相讓。

    “你稍等我一下。”胡又晴朝林六娘微露歉意。

    林六娘搖搖頭表示沒關係，她想了想也跟了過去。

    便見得兩位夫人各坐一邊，六夫人年輕，穿著煙籠月季花百褶裙，外罩一件緞繡玉蘭氅衣，袖口繡著精緻的金色花紋，頭上帶滿了珠翠；二夫人則穿著一身淺藍色的素錦百褶裙，頭上也只有一支海水玉綴珠長簪，耳垂上帶著淡藍的纓絡墜，和六夫人比起來顯得素淨很多。

    “你們能主事的人來了沒？”六夫人半倚在黃花梨的長桌上，慵懶地抬起眼皮，透著隱隱的不耐。

    管事側身，請胡又晴出來。

    六夫人見著胡又晴，輕輕嗤笑了一聲，“一個女子能主什麼事？也拿來糊弄我？”

    管事賠著笑，“六夫人別惱，這是我們雲裳樓的大老闆，我們怎麼敢怠慢夫人？”

    “哦？”六夫人放下點在臉頰上的纖纖玉手，將信將疑地看著胡又晴，“行吧，既然能主事的來了，就給我說說這事怎麼解決？”

    旁邊的二夫人一直臉上掛著淡淡的笑，不急不慢地喝著手上的茶，看上去與世無爭的樣子。聽到六夫人的話，她把手中茶盞放到一邊，饒有興致地看向了胡又晴。

    胡又晴也習慣了作為女子受到的質疑，裝作沒看到六夫人眼中的輕蔑和懷疑，笑著走上前去，“雲裳樓做生意一向公正，先來者先得，不知道是哪位夫人先看中的這支金步搖？”

    “是我。”六夫人把手舉到眼前，摸了摸自己新做的石榴紅指甲，“既然這樣，這支金步搖我能拿走了嗎？”

    胡又晴還沒答話，二夫人後麵的丫鬟開口了，“明明是我們夫人先看的，我們二夫人在這看了有一會兒，六夫人才過來的。”

    二夫人微笑著不說話，可是大戶人家的丫鬟規矩極嚴，若不是主人示意，怎麼會貿然開口？

    這二夫人自己不開口，讓一個丫鬟“替她打抱不平”，既賺了名聲也不吃虧，看上去也不是個簡單的人。

    胡又晴一時覺得有些棘手。這兩位夫人哪個都不好得罪。其實她完全可以搬出胡家大小姐的名頭來，胡府家大業大，即使是縣老爺也要給個面子。

    這兩位夫人便也不會太為難自己。

    可是不知怎的，胡又晴並不想這麼做。

    自從進來後，就一直站在長桌前，似是被這隻做工精美的金步搖吸引了注意的林六娘突然開口道，“六夫人請聽我一言，這支金步搖並不適合夫人。”

    “你又是哪來的？”六夫人被人駁了面子，又見是個比她更年輕漂亮的女子，心有不爽，“哪來的阿貓阿狗也來和我說話？”

    “是家裏年輕的妹妹，心直口快，六夫人見諒。”胡又晴下意識地走過去，擋在林六娘前面。

    這個六夫人年輕得寵，說得好聽些是性格驕縱，說的難聽點是跋扈恣睢，聽說在她身邊侍候的人，稍有不順她意便落得一頓毒打。

    並且六夫人有個兄弟在城裏開酒樓，是道上黑白通吃的人。胡又晴怕六夫人會記恨上林六娘，對她下毒手。

    林六娘不卑不亢地道，“這支金步搖上面刻有牡丹花，按照大梁律法規定，只有妻者可佩戴有牡丹花紋的首飾，且規定商販不得逾矩出售，因此這金步搖恐怕不能出售給您。”

    大梁極重禮法，最忌妻妾不分。

    胡又晴也吃了一驚，她拿起那支金步搖，發現這是一隻鑲寶石蝶戲雙花金步搖。乍一看，上面的雕花是芍藥花，可是仔細一看花瓣圓潤，是牡丹而不是芍藥。

    二夫人如今是平妻可以戴這支金步搖，六夫人是妾，戴它於理不合。若六夫人今日強要，傳到外面去，只怕縣老爺的官途也要受到影響。

    “什麼？”六夫人雖然平日裏得意忘形，但是她能受寵說明也不是沒腦子的人。她自然知道這種事情的嚴重。

    她猛地起身，頭上的珠翠因為她這一猛烈的動作叮噹作響。六夫人走到胡又晴旁邊，毫不客氣地一把搶過她手上的金步搖，仔細地看了又看。

    那小丫頭還真沒誆她，確實是牡丹花而不是芍藥花。

    六夫人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難堪，自從她成為縣老爺面前的紅人，她何時丟過這樣的人！

    林六娘拿起放在一邊的一支寶藍點翠珠釵，像是沒察覺到這瞬時間變得奇怪的氣氛，對六夫人笑道，“夫人容色嬌美，那金步搖過於沉悶，這支寶藍點翠珠釵更襯夫人冰肌玉骨，夫人不妨試試這支珠釵。”

    “哼。”六夫人知道林六娘是怕她怪罪，故意奉承她。可是被這樣一個明眸皓齒的年輕女子，用那飽含真誠的眼睛注視著自己，誇讚自己美貌，六夫人的心還是忍不住飄了起來。

    她一把抓過那支寶藍點翠珠釵，“行吧，你說的也是，那金步搖配我，把我都顯老了，我就要這支了，給我包起來吧！”

    說著，她還輕蔑地看了一眼年華不再的二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