眇眇：“二叔叔風姿卓越，穿什麼衣裳都好看！”

    林六娘下意識地點頭，表示贊同。

    旁的人或許不知道，但她再清楚不過，鶴川雖然外表看著像文弱書生，然而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蘊藏著爆發的力量。

    雖說是美人套麻布袋也好看，但普通的衣裳反而拉低美人的容貌。

    店夥計也看出了這一點，犯了難：“我們家成衣鋪主打女款，男子的衣裳做的種類不如女子的多……雖說這男款也無一不是精品，但照顧到每個人的身材，樣式便做得儘量能夠遮掩短處，這位公子相貌是一等一的好，身姿也出衆，身上沒什麼可遮掩的短處，因此穿上這些衣裳倒顯得衣裳不如人了……”

    世間男子大多大腹便便，因此成衣鋪子在做衣裳的時候，也會考慮到放量稍寬，可偏偏周鶴川薄背細腰，這種稍寬敞的衣裳穿在他身上，倒遮掩了他的長處。

    店夥計腦中靈光一現，有些猶豫地往鋪子門口處看去。

    林六娘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那是他們進店時就看到過的一對男女木質人偶，人偶身上各穿著一套雲水色和晴山色的衣裳。

    林六娘眼睛一亮，走過去，摸上放置人偶的封閉琉璃瓦壁。

    “不知道能不能把這件衣裳拿出來讓他試一試？”

    店夥計有些為難，又看了看周鶴川，也覺得這世上大概是沒有人比他更適合這套衣裳了。

    便道：“這是我們掌櫃親自打稿，織繡的衣裳，放在這裏展示已有好多年了……我倒是可以替你去問一問。”

    林六娘：“既然是掌櫃心愛之物，我們也不好奪愛，是我冒昧了。”

    這琉璃櫃澄澈無雜質，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摸上去還有一種被太陽曬過的暖意。

    這琉璃瓦的燒製需要經驗豐厚的老師傅，且要燒出這麼大這麼美麗的琉璃瓦，只有南方汝寧窯才能夠燒製。

    再看那男女木質人偶，按照真人比例做成，栩栩如生，即使是眉目表情，也細微入裡。

    而這兩套衣裳，雖然第一眼看不如鋪子裡其他衣裳那麼華麗奪目，細微之處卻多有用心，暗藏奢華。

    諸此種種，可見這兩套衣裳在成衣鋪裡的卓然地位，只怕是有市無價，是掌櫃心愛之物。

    他們提出要買，倒是奪人所愛了。

    “不！兩位稍等——”店夥計見林六娘打消要買的念頭，反而道：“我去請示我們家掌櫃，也或許……她會同意。”

    店夥計說：“我們嶽掌櫃是個愛衣如命的人，這兩套衣裳從打稿定稿到裁剪織再到最後做成，皆不假人手，是我們嶽掌櫃最滿意的作品……只是她也並非不賣，這衣裳嘛，到底是給人穿的，人偶再完美，也不是真人，我們掌櫃也是想給這兩套衣裳找合適的主人，只是這衣裳對穿著者的要求甚高，而且還得合我們嶽掌櫃的眼緣，所以即使問者絡繹不絕，也沒有人能帶走……但，我去幫二位問一問還是可以的。”

    林六娘不由得對這位嶽掌櫃生了好奇之心：“那就麻煩你了。”

    過了一會兒，便見到一位身著桃花雲霧煙羅衫的年輕女子，她起初步子不緊不慢的，似乎是店夥計好說歹說才勸出來。

    在看到林六娘二人後，卻眼睛一亮，快步走來。

    “我姓岳，是這岳氏成衣鋪的掌櫃，二位可是要買我這鎮店之寶？”

    “不知掌櫃是否願意割愛？”

    剛纔聽店夥計說了這衣裳的來歷，林六娘其實並不抱有希望，到底是人家的心愛之物。

    誰知道這嶽掌櫃卻十分熱情：“石綠，把衣裳拿出來給兩位客人試一試。”

    林六娘連忙開口：“嶽掌櫃，你誤會了，我是想給我家夫君買衣裳，只需男裝便可了……”

    誰知道嶽掌櫃把林六娘推進了試衣間，從店夥計石綠的手上接過那套雲水色衣裙，塞了進去。

    “你也試試，或許呀，這衣裳封在琉璃櫃裏這麼久，合該今天被你們夫婦倆帶走。”

    這位嶽掌櫃也是位神奇的女子，她爹從前便是徽州城做衣裳的，而她青出於藍，做衣裳的本事更是遠超她爹。

    她的眼睛裏好像有一把尺子，不用任何衡量工具便能標出最準確的刻度來。世上的色彩鮮豔複雜，僅僅是紅色便能有上百種分法，可在嶽掌櫃眼裏，分辨它們就如同呼吸一樣簡單。

    她對於城中女子們的喜好也瞭如指掌，輕而易舉便能搭配出時下最流行的衣裙來。

    因此雖說她也有兄弟，可最後是她繼承了岳氏成衣鋪，並將它發揚光大，如今已經在徽州城小有名氣。

    不過嶽掌櫃也是個做衣裳的怪人，成衣鋪子發展至今，除了稿子還需要嶽掌櫃親自設計，製作一類的按理說已經都交給招到的繡娘來。

    可嶽掌櫃是真愛做衣裳，時不時就要做幾件衣裳。這些衣裳可不如成衣鋪裡那些量產的衣裳，都是僅此一件，傾盡嶽掌櫃的心血。

    這些衣裳有時候並不迎合當下的審美，卻別有一種心思靈巧之美。

    嶽掌櫃把店裏的衣裳分得明明白白的，那些量產的用於售賣的，只要給得起錢，就可以帶走；可是這些不假於他人之手的衣裳，必得是合自己的眼緣。

    何為閤眼緣？

    那自然是貼合這衣裳，猶如量體裁衣一般，才叫合適的人。

    可是嶽掌櫃做這些衣裳的時候，可沒有照顧到普通人會有的身材缺陷，製作出來的尺寸，那須得女媧精心捏出來的，說不定才能穿上去。

    所以嶽掌櫃很難找到自己滿意的客人。

    不過這些衣裳也不是拿來賺錢的，嶽掌櫃是寧缺毋濫，寧可放在玻璃櫃裡做展覽，拒絕了一批又一批想要購買的客人。

    而這套鎮店之寶是她三年前做成的，歷時一年半，雖說看著式樣簡單，實際上暗藏玄機，對穿戴者的身材要求也極高。

    尤其是那套，女士衣裙，要求身上無一絲贅肉，但又不能過於纖瘦，要求天生的骨架小，且要肉剛好包著骨頭，不能使骨頭外顯。

    來問的人不少，但是掌櫃並不想讓別人來糟蹋自己的心血。

    在鋪子裡放了三年，嶽掌櫃已經不指望再找到滿意的客人了。

    是店夥計再三保證，“掌櫃的，你就去看看吧！這次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我敢發誓，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合適的人了……”

    掌櫃本來是嗤之以鼻的，她在徽州城多少年了，若是真有小二說得那麼那般，她何至於找不到滿意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