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六娘抱著孩子，把這個孩子抱給旁邊的毛家人。

    她心下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毛老太心願達成，這支撐著她最後的一口氣也沒有了，這下子壽命恐怕就在這兩天了。

    這個時候毛家上下都像失去了主心骨，還是毛二稍微鎮定，朝著林六娘行了一禮：“麻煩您救救我娘。”

    毛大把毛老太扶到了屋子裏的床榻上躺下。

    還好林六娘今天帶的工具也算齊全。

    林六娘伸出手探了探毛老太的脈搏，發現她的脈搏已經十分微弱。

    見林六娘久久不說話，毛大似乎也心中早有預料，他艱難地開口道：“秀才娘子，我娘她——”

    林六娘說：“上一次我來的時候便和你們說毛老太油盡燈枯堅持不了多久，然而她堅持到現在已經有七八天，已經是最大的極限，恐怕只是撐著一口氣。剛纔她見到了自己的曾孫女，心願已了，這人的最後一口氣沒有了，也就支撐不下去了。”

    這個時候身後的毛家媳婦都開始擦起眼淚了，就連毛家的幾個兒子也開始流淚。

    這個時候，毛老太額頭開始浮出冷汗，整個人有些焦躁不安，似乎是十分痛苦。

    其實這些天毛老太受病症的折磨，整個人都十分痛苦，只是不想再讓兒子兒媳婦們為自己擔心，所以一直強忍著不說。

    如今她陷入昏迷之中已經無法掩飾。

    而且這惡病的最後，人是最痛苦的。

    毛大看出了毛老太的變化，連忙問道：“我娘這是怎麼了？”

    林六娘說這惡病蔓延到全身各處，侵佔阻礙全身經脈執行，自然會十分疼痛。

    林六娘嘆了口氣：“這些日子只怕是老太不願讓你們擔心，所以一直強忍著。如今她已經忍不下去了，更何況這最後一刻發作的尤為猛烈。”

    毛大聽了之後又是心疼又是自責：“兒子不孝，竟然連您的痛苦也不知道，爲了不讓我們擔心，您竟強忍受下這麼多的痛苦。”

    毛大問：“那有什麼辦法可以緩解孃的疼痛嗎？”

    林六娘說：“這種病的最後一刻病人會陷入昏迷，忍受巨大的痛苦，最後也不會醒來，而是在痛苦中死亡……大約要持續一天左右……”

    毛大說：“不行，娘已經忍受了這麼多痛苦，我不願意她再忍受這麼多的痛苦，秀才娘子你有沒有什麼辦法？”

    林六娘說：“如果你們不介意，我倒是有一個辦法，可以暫緩毛老太的痛苦，還能讓她清醒過來，只是這藥也其實有毒性，用了藥之後頂多只能再活一個時辰。”

    一天的痛苦和一個時辰的清醒，這自然是很好選擇的。

    可是大梁朝以孝為天，身為兒子怎麼能夠親手扼殺母親的性命，一下子毛家三個兄弟都愣在那裏。

    雖然說不用藥，娘也會死亡，並且會很痛苦，可是林六娘也說了這藥有毒，用了之後只能活一個時辰，他們怎麼能夠喂娘吃這樣的毒藥呢？

    林六娘也明白他們的糾結，沉默不說話。

    如果不用藥，毛老太雖然昏迷，但是好歹還活著，並且也未可知能活多久。但是如果用了這毒藥，毛老太雖然清醒過來不用忍受痛苦，可是也就只有一個時辰好活了。

    人總是這樣的，不願意為自己的選擇背上罵名，這樣的風險實在太大了，更何況世間哪有喂自己的娘吃毒藥的事情呢？

    就在大家都在猶豫的時候，反而是一向任性的毛三第一個做出了決定。

    毛三深深地朝著林六娘鞠了一躬：“還請秀才娘子替我娘用藥。

    毛大和毛二看了毛三一眼，有些不贊同：“老三你——”

    想不到毛三卻比任何人都堅決，反而對毛大和毛二說：“大哥二哥，你們是知道娘一向是最怕疼的人，這些天爲了不讓我們擔心，既然一聲不吭，難道你們真忍心爲了自己的名聲，要讓娘在最後一刻都要忍受這樣的痛苦嗎？我不忍心！”

    毛三說：“如果要罵就讓外人來罵我好了，我不願意娘受盡痛苦而死去。我希望她在最後一刻是沒有痛苦的，能夠放心地離開。而且剛纔秀才娘子也說了，如果不用藥娘就會昏迷，我們也不能見娘最後一面，我想如果娘現在醒著也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毛三不愧是毛老太最寵愛的小兒子，他說的符合毛老太的性格。

    其實毛大和毛二怎麼能夠不知道呢？只是這個決定實在是太沉重了，沒有人敢下。

    既然毛三這樣說，毛大和毛二也沉默了，意思是默許了。

    林六娘便問：“那你們的意思是？”

    毛三很堅定：“還請秀才娘子為我娘用藥。”

    毛大和毛二也點點頭。

    於是林六娘從藥箱中取出一個瓷瓶，從中倒出幾粒紅色的藥丸放在溫水裏頭化開，喂毛老太喝了下去。

    在喂下去不久之後，便能夠看到毛老太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

    毛三這邊注意到孃的變化，稍微放了些心，但是他也有些好奇問：“秀才娘子，你給我娘喂的到底是什麼東西？為什麼毒藥還能夠緩解疼痛？”

    林六娘一邊給毛老太扎針，輔助緩解疼痛，一邊回答道：“這是從黃泉花花粉中提煉出來的藥丸。焚燒它便可以產生香氣，讓人忘記痛苦。因為有劇毒，所以一般不能夠服用，服用之後藥效會增加，但是也會對人的身體產生不可逆轉的傷害。”

    過了一段時間，毛老太果然悠悠轉醒。

    毛老太扶著腦袋：“我這是怎麼了？”

    毛三見到孃親醒來又高興又難過，難過的是知道這藥用了之後，毛老太就只有一個時辰的時間了。

    毛三說：“娘，您剛醒不要動。”

    誰料得被毛老太瞪了一眼：“我現在覺得好著呢，我得去看看我曾孫女。”

    毛老太自己醒來之後渾身神清氣爽，前些日子隨著自己的疼痛也不見了。彷彿就回到了還沒生病的日子，一時間毛老太十分開心。

    而環顧四周，兒子兒媳婦們的表情卻都不太好。

    毛老太說：“幹嘛哭喪著臉，我這現在不是挺好的，別搞得我好像快死了的樣子走，帶我去看看我那曾孫女。”

    大家都知道毛老太是回光反照，最後一刻了，因此也沒有人忤逆毛老太的意思，當然也沒有人敢把真相告訴毛老太。

    大家都希望毛老太能夠快快樂樂地走完這最後一程。

    因此毛大和毛二扶著毛老太去看望曾孫女。

    林六娘也沉默地跟在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