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娘確實是朋友送給他的，他只知道錦孃家道中落，並不知道她是別人培養的瘦馬。

    繼母被胡又晴說中往事，臉上出現一絲慌亂，下意識地道：“你怎麼知道？”

    繼母意識到自己失言，趕緊捂住嘴。

    胡員外看向錦娘，不可置信：“你竟是……”

    胡員外當然知道瘦馬是什麼。

    在江南地區，有人先出資把貧苦家庭中面貌姣好的女孩買回後調習，教她們歌舞、琴棋、書畫，長成後賣與富人作妾或入秦樓楚館，以此從中牟利。

    因貧女多瘦弱，“瘦馬”之名由此而來。

    瘦馬不是什麼好聽的名聲，胡員外萬萬沒想到，自己新娶的夫人竟然是這樣的出身！

    若是做妾還好，可是錦娘如今是他的正房！

    頓時間，胡員外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疼，心裏涌起了被欺騙的憤怒。

    “不，不……老爺，您別聽她瞎說……”繼母也慌了，然而她越慌亂就越表示胡又晴說的是真話。

    “當年母親病重，父親承諾不再另娶，如今不僅違背誓言，還爲了這樣一個女人對她的女兒動手，難道父親心裏就沒有一絲愧疚嗎！”

    “胡思出生之後，你便覺得我做什麼都是錯，做生意是錯，‘拋頭露面’也是錯，追根究底，是你覺得我這女子身份便是錯的！”

    “父親，你既然要偏心胡思便正大光明地偏心，你要把胡家給胡思繼成，便慢慢奪走我手上的權利，這些我也認了，左右胡府是你的東西，你要給誰，女兒都不能有意見……”

    “可你偏偏還聽信這個女人的挑唆，是，我是不守規矩，是拋頭露面，可我從小被您養大，若是說我這樣不對，那把我變成這樣的您就是對的了嗎？”

    “我長成如今這個樣子難道不是父親所致？我從小便和其他女兒家不一樣，跟在您後面學習胡府繼承人該學習的東西……呵，我不像女孩的樣子？胡思出生了，您便把從前的一切都忘記了！”

    “您當初我可以自己招婿，如今又急著把我嫁出去了……父親，是您在我前十幾年的時候告訴我，我可以和其他的女孩子不同，因為我是胡府的大小姐，是胡府的繼承人……可是如今卻拋棄了我！”

    這纔是胡又晴最不能理解的地方，她是按照她爹的要求長大的，可是在有了胡思之後，便將她放棄了，她是何其的無辜。

    她想怨恨胡思，可是胡思不過是一個稚兒。

    她這幾年一直在刻意忽略自己已經被父親放棄的事實，時至今日才知道，她做不到大度，這件事情如同一根尖銳的刺在她的心裏，把她的心刺得千瘡百孔。

    胡員外被女兒指出自己的錯誤，然而他年紀大了，根本聽不得這些實話，反而覺得心虛，“好了，從前的事情不要再提了！”

    “錦孃的事情，我自會處理。她現在好歹算你名義上的母親，思兒的生母，這些無稽之談就不要再說了！”

    想到年幼的兒子，胡員外雖然生氣，但還是打算把繼母從前是瘦馬這件事情按下去，畢竟這件事情爆出來，他的臉上也無光。

    胡家在休寧縣好歹也算有頭有臉的人物，要是叫人知道他竟然娶了一個瘦馬，他的臉面往哪兒去？更何況，對胡思的以後也不好。

    繼母在一旁鬆了口氣，她在胡員外身邊也這麼多年，自然知道胡員外這意思就是要護她了。

    父親和繼母的神情落在胡又晴眼裏，只讓她的心徹底墜入了深淵。

    胡員外說：“如今我在問你跟人私相授受的事情，那人究竟是何來歷？”

    “你迅速和他斷了聯絡！我給你找一戶人家，今年便嫁出去，不要再在丟人現眼！”

    胡又晴不用想便知道，又是繼母給她找的好，“我不同意！我不會和他斷了關係，也不會聽從你的安排嫁人。”

    胡員外一拍桌子說，“真是反了你了！”

    繼母在旁邊，惱恨剛纔胡又晴給她沒臉，害她差點遭到厭棄，在旁邊說：“看樣子又晴是對這人真上了心，連親爹的話都不聽了……”

    繼母狀似無意地說道：“我還是頭一回見到大小姐對一個男人這麼上心，難道是發生了什麼，以至於老爺這麼說大小姐也不肯放手？”

    這個時候繼母又挑撥離間了：“大小姐，到底是哪戶人家的男子，若是你們真的已經做過了不該做的事情，也該告訴老爺，老爺纔好替你做主啊！若是日子久了，冒出什麼醜事來可就遲了！”

    繼母煽風點火的本事是一流，她知道胡員外肯定不會讓胡又晴所謂的心上人娶胡又晴，這麼說也只是污衊胡又晴，暗示胡員外不知道的情況下，胡又晴做了很多過分之事。

    果然，剛纔還有一些心軟的胡員外成功地被繼母挑起了怒火。

    不過，胡員外也因為剛纔的事情多少對錦娘有些意見，不耐地對繼母說：“夠了，你也別說話了。”

    繼母立刻住了嘴，委屈地站到一邊。

    但是胡員外也懷疑地看向了胡又晴：“你和那人到底發展到什麼程度了？”

    胡又晴冷笑一聲：“什麼程度？反正無論什麼程度在爹眼裏，我現在都是不合規矩的，我從小到大做的不合規矩的事情多了，爹說的是哪一件？”

    胡員外被胡又晴說得語塞，他從前自然是把胡又晴當做繼承人來培養的。

    可是如今他有了兒子，自然覺得從前的事情不再合適，希望胡又晴能像正常女子一樣結婚嫁人。

    胡又晴不想再待下去了，她看出來了今日就是一場鴻門宴。

    父親已經不是從前那個疼愛她的父親了。

    “父親的話，我恕難從命。”

    胡又晴轉身就想走。

    胡員外憤怒道：“還不來人把大小姐攔住！”

    胡又晴腳步一頓，不敢置信地看向父親。

    見父親真是鐵了心要這麼做，胡又晴也不願束手就擒，她從小也練習武藝，身手並不差。

    加上胡府的侍衛到底顧忌胡又晴的身份，不敢真的動手。

    於是胡又晴打傷了幾個侍衛，成功地逃了出去。

    她聽見胡員外在身後拍桌大喊：“逆女啊！逆女！”

    背對著胡員外，胡又晴的眼淚終於大滴大滴地從眼眶裏墜落下來。

    然而她沒有停下腳步，加快步伐離開了胡府。

    胡府的大部分人是看著胡又晴長大的，並沒有為難她，甚至還有幫她從這裏離開的。

    離開之後，胡又晴無處可去，到了雲裳樓。

    ……

    此時，胡又晴抬起頭來，傷心地看著林六娘道：“六娘，你說我爹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