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來婦人已經幾夜沒閤眼，十分憔悴，如今因為焦急話都說得不全。

    林六娘：“這位嫂子，你不要著急，且慢慢地說，說仔細了，我師父才能更好地為你兒子診治。”

    林六娘溫聲細語，婦人在她的安慰下，無神的雙眼終於漸漸落到實處，她停下嘴中語無倫次的話，慌亂又無措地看著林六娘。

    林六娘看了一眼溫樂遊，溫樂遊朝她點點頭，示意她問。

    林六娘：“這位嫂子，我問你些問題，你如實回答，這樣有助於我師父更好地判斷病情。”

    林六娘問：“患兒今年多大？”

    婦人：“七月又13天。”

    林六娘：“從何日起發病，有哪些地方異常？”

    婦人：“三天前我兒就有些精神不振，晚上開始發熱，嘔奶，還咳嗽流鼻涕，我抱著他去村裏大夫看了，開了清熱散，卻一直沒好……這幾天燒的反反覆覆，昨夜我一摸，燙的嚇人……”

    婦人小心翼翼地給林六娘看了孩子身上的疹子，“今早又出現了這些‘鬼疙瘩’……”

    婦人惶恐不安：“不會真的是有邪祟看中了我的孩子，要把他帶走吧……”

    林六娘安撫道：“大嫂子，邪祟之說都是沒道理的事情，你既是來看病，便相信我師父，一定會盡力救治的。”

    林六娘繼續問：“大小便的數量如何？性狀如何？顏色、氣味如何？”

    “飲食納食和飲水如何？”

    “寒熱的微甚進退，發作時辰與持續時間如何？”

    ……

    婦人本來見林六娘只是一個女子，年紀又不大，心中存有疑慮，但見她問的頭頭是道，十分仔細，便也不知不覺跟著她的話走，一一認真回答。

    溫樂遊見林六娘問完，上手摸了一下小兒的脈相。

    林六娘就站在一旁，看見溫樂遊迅速地檢視了小兒的眼皮，口中舌苔，和耳後面板。

    林六娘注意到，這小兒的眼睛微充血，口中黏膜有灰白色，耳後和臉上一樣，長了紅色凸起的疙瘩。

    她心裏對這小兒的病症有了七八成把握。

    溫樂遊收回手，看向林六娘：“六娘，你來說說，這是什麼？”

    林六娘：“以徒兒之見，似是麻疹。”

    溫樂遊又問藥童：“天冬，你覺得呢？”

    天冬的意見和林六娘不同：“天冬覺得是風疹。此兒發熱後出疹，耳後有腫大，面部和頸部有紅疹，都是風疹的症狀。”

    林六娘也補充道：“患麻疹的小兒與風疹病症相似，都會發熱出疹；但麻疹小兒出疹時熱更高，且發熱3-4天后出疹，而風疹進行極快，一天便可出疹完全，且出疹時低熱……”

    溫樂遊眼露讚許之色：“還有呢？”

    林六娘想了想補充道：“這小兒口中有灰白色小點，也是麻疹病的典型症狀。”

    婦人在一旁也聽不懂，只是聽林六娘說是麻疹，聽天冬說是風疹，一時間十分驚慌。

    她是知道麻疹的，那東西會傳人，會死人的！

    一時間婦人更願意相信天冬說的，而且林六娘是一個女子，怎麼會看病？

    婦人著急了，“怎麼會是麻疹呢？你沒有經驗不要瞎說，還是讓你師父替我孩子看看。”

    婦人焦慮之下把林六娘往旁邊一推，急急地湊到溫樂遊跟前。

    林六娘默默地站到一邊，她跟師父看診也有幾天了，知道這些病人或是病人家屬受疾病困擾，有時候會口不擇言，甚至出手相對，已經習以為常。

    溫樂遊道：“你小兒患的確實是麻疹。”

    婦人臉色煞白，說不出話來。

    “那，那這可怎麼辦啊？”

    溫樂遊這樣一說，婦人立刻相信了。

    溫樂遊道：“你莫急，我給你開幾貼清熱散，回去之後早晚各一次給他服下，不出三日，疹退熱消，便好了。”

    “可，可……”婦人將信將疑，連帶著溫樂遊也懷疑起來了：“可我那村裏的大夫也是開的清熱散，喝了三天不見好，反而燒得更厲害了。”

    千辛萬苦來城裏求醫，怎麼這個神醫也開得和村裏大夫一樣的方子？

    莫不是徒有虛名？

    婦人懷疑的目光太過明顯，林六娘忍不住開口為師父說話：“麻疹出自六腑，先動陽分，而後歸於陰經，故標屬陰，而本屬陽……此病雖是外邪入體，但究其根本是因為小兒體弱易感，需要靠自身抵抗排出內邪，且小兒不能用猛藥，只能輔助退熱，熱退後小心看護，便無礙了。”

    “哪有這樣的道理？要是坐視不管，我兒出了事怎麼辦？”婦人不敢用此法，看向溫樂遊。

    “神醫，你給我開個方子吧！”

    林六娘見婦人固執不聽，還想再勸，被溫樂遊抬手製止：“六娘——”

    溫樂遊對婦人道：“既是如此，我給你開一方，叫孩子配合清熱散一起吃。”

    “好好，謝謝神醫，謝謝神醫。”婦人大喜過望，猶如抱住救命稻草。

    神醫開出來的藥，必定一帖就好，她的兒子有救了！

    林六娘站在溫樂遊身後，看見師父寫下一張新藥方：升麻（五錢）玄蔘（五錢）柴胡（五錢）黃芩（五錢）幹葛（四錢）赤芍（四錢）獨活（一錢）甘草（二錢），每銼三四錢，水煎服。

    林六娘心中奇怪，這藥方也是散表熱，清心神的作用，還是溫補身體為主，提高小兒的抵抗力以期抵禦外毒，並不是什麼針對麻疹病的特效藥方。

    林六娘按捺下心中的疑惑，打算等到病人都散了的時候，再問師父。

    溫樂遊寫下藥方之後交與林六娘，讓她帶婦人去抓藥。

    林六娘領著婦人進去，抓了藥正要交給她。

    卻見婦人臉上有痛苦之色，似乎難以剋制，眉頭緊皺，臉色發白。

    林六娘急問：“大嫂子，你這是怎麼了？”

    婦人似有難言之隱，擺了擺手：“我沒事，老毛病了。”

    婦人此刻只覺得腹痛腹脹不止，好像一刻也忍不了了，有些不好意思：“小大夫，你能不能幫我先抱著孩子，我想去淨手。”

    於是林六娘指了茅房的位置給婦人，從她的懷中接過孩子。

    原來婦人是想淨手，只是……林六娘站在原地，回憶起婦人剛纔痛苦難耐的神色，總覺得不似普通的蓄尿未解。

    等到婦人淨手回來，林六娘觀她臉色雖好了一些，但周身有一股淡淡的腥氣，忍不住問：“大嫂子，你可是有什麼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