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六娘對林舅母早就不抱有期待，但是聽她提及往事，如此胡攪蠻纏，顛倒黑白。

    林六娘聽著也十分傷心，她本來不想和舅母當衆撕扯，但是舅母既然如此污衊她，林六娘也不會認軟。

    林六娘乾脆利落地發問，戳破林舅母的謊言：“舅母，當初是你將我賣掉換了錢，如今那契書還在我婆婆家裏，我知道那時家裏窮你要賣掉我給家裏換口糧，我不曾怨恨你，就當是還你們收留我的恩情……”

    “你說你含辛茹苦養大我，事實是這些年我天不亮就要砍柴燒飯洗衣服，從五歲到十二歲，一直如此，如果說有什麼恩情也早就還掉了！”

    林六娘一鼓作氣，句句說在關鍵點上，讓林舅母毫無辯駁之力，“如今二弟欠了賭債，第一次欠了十兩，我幫他還了；如今他又去賭，還欠了一百兩，分明是你縱容的結果，你沒有意識到二弟的錯誤，卻三番四次來糾纏我，叫我拿出這筆錢來，難不成我就合該一直幫二弟墊錢嗎？要是下次他欠了還不起的債，你是不是還要把我賣掉來還？”

    眾人沒有想到這其中還有如此的糾纏，一時間看向林舅母的臉色也變了。

    養過孩子的人最是聽不得這種遭遇，一想到要是自己出了什麼意外，留下小孩子被惡親戚如此搓磨，當即就義憤填膺：“這人也太過分！叫五歲多的孩子做一家子的活，果然不是自己的孩子不心疼！”

    “就是別人家的孩子，但凡是個有良心的，也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來！”

    “是啊，這人說自己養外甥女養的多麼辛苦，沒想到是叫小孩子做家務，長大了就把人家賣掉，這哪裏是外甥女，連丫鬟都不如，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有仇呢！”

    林舅母沒有想到林六娘居然當衆把這件事情拿出來說，一點面子也不給自己留。按道理以她對林六孃的瞭解，林六娘是絕對不會當眾說出此事的。

    林舅母忘記了，在過去她根本沒有分出過精力來關心林六娘，又談何瞭解林六娘？

    林六娘從來就不是一個軟弱任人欺負的人，從前“忍氣吞聲”，“任勞任怨”，是因為想著不管怎麼樣，舅母給了她棲身之地，但是這份微薄的恩情也被林舅母親手摧毀了。

    周鶴川聽得心疼，對林舅母連表面的客氣都不願維持下去了。

    周鶴川義正言辭道：“舅母，之前六娘已經幫了你們一回，已算仁至義盡。這次也給你提出建議，讓你去報官，我們也願意陪你一同去報案，可是你不願意，寧願順遂了賭坊的‘敲詐’，在這裏糾纏污衊我們……”

    周鶴川這人長得就一臉正氣，翩翩君子的模樣，他一說話，大家都不知不覺地偏向了他。

    “是啊，這第一回人家不是借了嗎？總不能每一次欠了錢都給吧？任誰的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啊！”

    “而且還是因為賭博欠下的債，那可是個無底坑啊！又不是遇上什麼變故，生了什麼大病，這樣欠下的錢我也不願意幫！”

    還有婦人指出了其他人沒有想到的地方：“而且這掌櫃的已經嫁了人，就是夫家的人了，就是賺錢多，也沒有拼命貼補孃家的道理，若是叫婆婆知道了，可怎麼做人？”

    同樣是做女人的，林舅母不是不知道，媳婦貼補孃家是大忌，但是她絲毫不顧忌林六娘可能會因為拿一大筆錢幫他們受到婆婆不喜，林舅母心裏根本就不關心林六孃的死活。

    眼見人群對她指指點點，林舅母待不下去了，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她的臉漲得通紅，用袖子遮擋臉，跺了一腳後跑走了。

    林舅母跑了，這場鬧劇自然結束了，因為林六娘和周鶴川及時戳破了林舅母的謊言，所以這件事對豐樂飯館沒有造成太大影響。

    當時圍觀的人群也只是把這當成一場熱鬧，過去了就忘了，豐樂飯館還是一如既往的人來人往，座無虛席。

    然而林六娘心裏卻一直念着這件事情，不知道林舅母會不會聽她的建議，林舅舅又是否能做林舅母的主，二柱最後到底又怎麼辦？

    也在她意料之中，幾天後林舅舅又找上門來了。

    林六娘給林舅舅開了門，她大概猜到舅舅要對自己說什麼，先開口堵住了他的話，“舅舅，你若是開口來和我借錢的，那就不必說。”

    “這件事我早就跟你說過了，如果你總是一味的幫二柱還錢，那麼他只會覺得這錢來的太容易，日後還會犯錯，欠更多的錢，那時候就真是沒救了！”

    林舅舅其實也羞得再見林六娘，但耐不住林舅母天天在家裏鬧她，二柱也似真心悔改了一樣，跟他賭咒發誓自己絕不會再賭，會把全部的心思放在讀書上。

    主要還是因為二柱。

    林二柱從小就嘴甜機靈，哄起人來是一套一套的，老實的林舅舅哪裏遭得住，本來堅定的心也被他說動搖了。

    林二柱說：“爹，村裏先生也說我聰明，明年就是童試，先生說了以我的水平，只要我稍加努力，一定能夠考中，到時候成績好的，官府還有獎勵……”

    “要是我沾惹了官府的案子，要整整三年不能參加考試，三年之後，只怕知識都荒廢了，再說考試一年一個樣，誰知道三年之後我還能不能考上？”

    “這一耽誤就不止是三年，說不定我本來能中秀才的，結果連童生都考不上……爹，你就去找六娘姐求情吧，她一向最聽你的，你去肯定比娘有用……”

    林舅舅也不懂科舉，聽林二柱這麼一說也覺得有道理。

    林舅舅遲疑：“這錢你以後要還給你姐的。”

    “當然！”林二柱見林舅舅答應，鬆了口氣，當即拍著胸脯道：“日後我中了秀才，這錢還不是輕而易舉地就能還掉？我聽說姐夫當年中秀才的時候，好多富商趕著送錢巴結呢！原先那周家也是普通人家，就是因為這富商送來的錢，所以後來姐夫腿斷了，家裏日子也過得還可以……”

    林二柱不知是從哪兒聽來的訊息，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爹，你放心，我怎麼會賴我姐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