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芸兒自始自終都不是一個心硬的人，她之前能爲了不讓爹擔心，獨自忍受被家暴的苦處。如今親哥哥認了軟，坦言處境艱難，她確實沒辦法狠心下來。

    若說大哥還是那副強詞奪理的樣子，杜芸兒不一定會讓，但是他表現出了愧意，杜芸兒想起自己小時候，大哥也曾小心翼翼地帶著她玩，照顧她……

    林六娘看出了杜芸兒的心軟，把她拉到一邊。

    杜芸兒不敢看林六娘，因為她心裏已經有了主意，她害怕林六娘覺得她不成器，不果斷，更害怕林六娘後悔幫助自己，哪怕杜老大做得那麼過分，自己還是對親情抱有一絲渴望。

    然而林六娘卻出乎她意料地開口道，“芸兒，我知道你心軟，想幫你大哥是不是？但你若是今日給了他，他拿到了田，要是你大嫂日後又從中作梗，不知他這愧疚能持續多久？”

    “這樣吧，你不要放棄繼承田地，不如把你這田租給你大哥，租金比市價稍便宜些，你覺得怎麼樣？”

    杜芸兒眼睛一亮，她一個婦道人家也沒辦種田，本來就是打算或租或賣的。既是如此，不如租給大哥，也不算自己無情無義。自己手裏捏著地契，就算日後大哥翻臉不認人，她也有傍身的東西。

    杜芸兒想明白之後，不再糾結了，對村長道，“村長，我不會放棄我爹的田地，這田一分一毫我都不會讓出去……”

    旁邊的杜老大臉色衰敗下去，但是囁嚅著嘴唇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旁邊的杜大嫂急得揪了他兩下，他也跟沒察覺到一樣。

    杜芸兒話鋒一轉，“但是我大哥養一家子不容易，我也體諒他，我願意把這些田以市價九成的價格租給他。”

    杜芸兒看向杜老大，“大哥，你覺得如何？”

    杜老大沒想到還有峯迴路轉，當即喜出望外，更覺得對不起杜芸兒，自家妻子做出那樣過分的事情，芸兒最後還是心軟了，幫了自己一把。

    兩個當事人已經同意，杜大嫂自然沒有再插嘴的餘地，只是恨恨地跺了跺腳。

    於是由村長見證，周鶴川為他們寫了書契，讓兩個人各自按下指印，一式三份，由杜老大，杜芸兒，村長每人各一份保管。

    田地的糾紛處理完之後，杜大嫂覺得丟人，本想拉著杜老大直接回去，杜老大卻看著杜芸兒的方向，腳下像被粘住了一樣。

    杜老大猶豫片刻，還是走了過去。

    “芸兒，我……”

    杜老大開了個口，又不知道說什麼，妹妹受的那些苦，自己並非不知，只是一直熟視無睹，現在再說什麼也顯得虛偽。

    杜芸兒把書契摺好收好，轉過頭來，她看見杜老大這樣子，也沒多說什麼，只是輕輕地說了一句，“大哥，我只希望你是真的想明白了。”

    杜老大做的那些事情，造成的傷害是無法挽回的。這傷害不僅是對杜芸兒的，更是對已經死去的杜屠戶的。

    傷害自己杜芸兒尚能原諒，可是杜芸兒無法忘記，爹重病那段時間，大哥的袖手旁觀還有大嫂幾次來鬧，也讓爹心寒以至於病情加重。

    只希望大哥這次是真的想明白了，而不是過一段日子受了大嫂的挑唆繼續來跟她鬧。

    她杜芸兒這一回仁至義盡，若不是爲了那未出世的孩子，她或許還不會這麼做。

    罷了。杜芸兒苦笑一聲，抬頭望天，雖是冬日，陽光正好，也許她以後的日子也會像這天氣一樣，否極泰來吧。

    大哥家的糟心事情她不想再為此傷心了，也希望大哥以後不要再來鬧她。

    杜老大聽見妹妹的話，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羞愧得想鑽到地上去，過了好一會兒，他纔像如夢初醒一般，拉著妻子匆匆離開了這裏。

    等他們都離開後，村長看向周鶴川，“周秀才，這次麻煩你了。”

    每次村長有糾紛不決的時候都會來請周鶴川，只是村裏人大多都沒念過什麼書，性子都是不饒人的，也不講理，只管自己的利益有沒有受損。

    一旦聽到判決對自己不利，當即就胡攪蠻纏，更有甚者破口大罵。即使周鶴川每次是公正斷事，也沒少被牽連。

    周鶴川已經習慣了，“村長客氣了。”

    周鶴川和林六娘告辭村長，往家走去。

    只是剛走出一段距離，在鄉間小路上，林六娘看到了杜芸兒，似是在等她。

    杜芸兒見了林六娘，就行了一禮，林六娘連忙扶住她，“你這是做什麼？”

    “六娘妹子——”杜芸兒被她扶著，從半蹲著站起來，抬眼看她，眼眶已經紅了，“你多次幫我，然而我卻不能報答你，你的大恩大德我難以相忘，只能來世……”

    杜芸兒此次把話和大哥說開，既覺得心裏釋然，也覺得心裏空空的，只覺得這世上自己孑然一身，唯有林六娘多次不求回報地幫助自己。

    “停！停！芸兒姐——”林六娘知道杜芸兒和杜老大此番揪扯，必然心神受到影響，看到她這樣子也覺得難過，連忙用輕鬆的語氣，試圖讓她心裏的負擔小一些，“你說的這是什麼話？真是要折煞我了！”

    “我哪裏幫了你什麼？不過是勸了你幾句，給了你幾句建議，最終做決定的還是你自己，你能從苦海里脫離出來，還是靠的你自己啊！”

    林六娘安慰道，“此後的日子定然會越來越好的，你現在有地有房子有銀子，還是個小富婆哩！有什麼可難過的？”

    杜芸兒破涕為笑，因著林六孃的話心裏輕鬆不少，是啊，就算她以後獨自一個人，她手上有這麼多東西，還擔心什麼呢？前面的路一步步走就是了。

    杜芸兒也沒有發現，自己對未來的彷徨，竟被林六娘這麼三言兩語給化解了。

    杜芸兒感激道，“六娘，你話這麼說，但我心裏記得，你的恩德我不會忘的。”

    “你還是別和我說這個了，說得我都要受不起了。”林六娘知道杜芸兒是個有恩必報，別人對她一點好她就要十倍還的人，也因此容易心思重。

    林六娘不想杜芸兒總把這事放心上，於是轉移話題道，“你昨日去雲裳樓怎麼樣？還順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