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又晴看著父親，只覺得他無比陌生。

    當初，對她寄予厚望，說要把家業交給她的，是父親；可是如今任由繼母擠兌刁難自己的，也是父親。

    胡又晴突然覺得自己這一生像一個笑話，從小她就為做胡家的繼承人而努力，可是自從胡思出生後，這一切就變了。

    她的努力在一個正確的性別面前似乎不值一提。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胡員外聽女兒說起往事，也有些尷尬，“女子哪有不嫁人的，我也是希望你有一個好歸宿，若不是我是你爹，旁人誰和你說這樣的話？你娘死的早，你繼母給你說的，你又不願意聽……”

    “我不願意聽？”胡又晴簡直氣笑了。

    都說有了後孃就有了後爹，不曾想她娘剛去世那幾年他爹沒變。如今她這麼大了，她爹卻突然偏心成這個樣子。

    胡又晴的話語裡不禁帶上質問，“繼母給我找的那些人家你不知道嗎？難道你真打算把我嫁到那樣的人家？到底是我不聽話，還是繼母故意刁難我！”

    胡員外下意識道，“你繼母年輕氣盛的，你也多擔待些，她也沒有什麼壞心思，你做小輩的哪能跟長輩置氣。”

    胡員外不願意承認，他確實因為小兒子的出生不自覺地偏了心，起初還會在胡又晴和自己的新夫人起爭執時，裝模作樣地說幾句新夫人，到後來便是赤裸裸地偏心新夫人了。

    畢竟這位新夫人比胡又晴也就大十歲，年輕嬌豔，又生了兒子，胡員外慢慢地就被籠絡了過去。

    胡又晴已經不想再和固執偏心的父親說下去，她徑直起身掀開簾子，“停車！”

    “你做什麼？”胡員外皺起眉頭。

    胡又晴頭也不回地下了車，“我想起雲裳樓還有一些要處理的事情，我去雲裳樓，今晚不回來了。”

    “你這丫頭！”

    胡員外話還沒說完，胡又晴已經走遠了。

    胡員外嘆了口氣，只好放下車簾，“走吧。”

    算了，他也看明白了。他這個女兒如今有發展正盛的雲裳樓做依靠，是翅膀長硬了，不再聽話了。

    一時間，胡員外心裏百味陳雜。

    對於這個自己一手帶大的女兒，自己怎麼會不為她好？她為什麼就不能理解自己的一片苦心？

    她再優秀，也是一個女子！何必要走那最艱難最不受認可的道路？嫁與一個良人，安於內宅，順遂地過完這一生，不是很好嗎？

    雲裳樓。

    今天是羅鶴軒在雲裳樓裡值夜。

    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暗示著來人極為不爽的心情。

    羅鶴軒放下手中的書，奇怪地去開了門。

    這麼晚了，是誰？

    羅鶴軒開了門，“怎麼是你？”

    胡又晴心情不佳地走進來，沒好氣地道，“怎麼不能是我？”

    羅鶴軒敏銳地察覺到胡又晴的情緒不對勁。

    這麼晚了，胡又晴突然過來，身上穿的也不多，不由得有些擔心。

    雖然羅鶴軒平時和胡又晴吵吵鬧鬧開玩笑，但是真見她這樣子，不知怎的，羅鶴軒也覺得有些不舒服。

    羅鶴軒看著胡又晴被凍得通紅的臉蛋，給她遞了一個暖手爐，“外面冷，你拿著暖暖。”

    胡又晴因為今日參加宴會，穿的並不多。剛纔外披的大髦也落在車上了，一路走過來，只覺得骨頭都要凍僵了。

    但是更冷的是她的心，胡又晴抓著羅鶴軒給她遞來的暖爐，不知怎麼的，眼睛突然就紅了。

    看見胡又晴這樣子，羅鶴軒心裏一個咯噔。

    “你怎麼了？”

    羅鶴軒說不出來心裏的感覺，只覺得心裏悶悶的，他把這歸咎於不習慣胡又晴這副像被人欺負了的樣子。

    誰敢欺負這個女霸王呀？

    胡又晴抬起頭來，看見羅鶴軒的眼睛裏流露出來的關切，不禁心裏一酸。

    一個陌生人還知道關心自己，然而自己的親爹卻對自己毫不關心。

    “你到底怎麼了？”

    羅鶴軒見胡又晴不說話，也有些著急。

    他對上了胡又晴的眼睛，突然發現她離自己很靜，她的樣貌是偏英氣的，不似傳統江南女子那般柔美，但是並不影響她也是一位年輕的美人，她的眼睛紅紅的，正在看著自己。

    羅鶴軒不知道為什麼，心臟就撲通撲通跳起來。

    糟糕了！

    羅鶴軒捂住自己的胸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自己這是又犯病了嗎？可是帶在身邊的藥已經吃完了……他不想回去，不知道為什麼，待在雲裳樓這些天，他回去的念頭從剛開始的強烈慢慢變弱，甚至消失了。

    好在預料的糟糕情形並沒有發生，胡又晴因為沉浸在難過之中，沒有發現羅鶴軒的異常。

    羅鶴軒慢慢平復下來，重新看向胡又晴，“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你說出來，我給你想想辦法。”

    羅鶴軒心裏已經開始雜七雜八地猜測起來。

    不會是雲裳樓要倒閉了吧？可是這幾天生意也挺多的呀。

    不對不對，有的大商鋪也是表面上風光，資金鍊早就斷裂了，羅鶴軒想起京城的那些有名的例子，覺得這個猜測還是很靠譜的。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能有什麼事情讓這個女霸王露出如此無措的神情。

    可是自己現在身上也沒錢。

    要不然寫信給娘？讓她給自己寄一點過來？娘最疼自己了，一定不會捨得讓自己在外面受苦。

    “沒什麼。”胡又晴下意識地不想讓羅鶴軒知道，她是因為被家裏逼婚，所以如此難過。

    被父親，繼母說了這麼多次，潛意識裏胡又晴好像也開始懷疑自己，自己做的真的是正確的事情嗎？她的所作所為是不是真的太離經叛道？

    胡又晴想了想，突然問羅鶴軒：“你有沒有過，被家裏人逼著做你不願意做的事情，或者你想做的事情卻被逼著放棄？”

    羅鶴軒心道，果然如此，果然是雲裳樓遇到什麼困難了。不過胡又晴那麼驕傲，還是不要被她知道自己已經猜到了，省得她不好意思。

    於是羅鶴軒故意用自己的慘狀來引她開心，“當然啊，你不是都知道了嗎？我爹給我找了一個我從來沒見過的女子，讓我和她成親……這不就算被逼著做我不願意的事情嗎？”

    羅鶴軒撓了撓腦袋，“但是沒有人能勉強的了我，所以我就離家出走，逃出來了。”

    羅鶴軒認真地看著胡又晴，“你要是不願意，也沒人能勉強你，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胡又晴想到羅鶴軒離家出走後，跑到這個小縣城，不僅被無賴打了一頓，還在自己的雲裳樓裡做小廝的慘狀，撲哧一聲笑了。

    胡又晴也有些好奇，問他：“你為什麼不願意？只有人家姑娘不樂意的，你一個男子，有什麼不樂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