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固言是曹縣令今日最重要的客人，曹縣令連忙起身，“我陪孫大人一起去。”

    小廝在一旁看傻了眼，沒有想到那門口的瘸腿秀才竟還有如此來歷，竟引得老爺和這位大官“起身相迎”。

    小廝不禁有些後怕，還好自己後來沒說什麼過分的話，而是進來通報了。

    周鶴川和李順還在門口等著，李順不免有些焦心，“怎麼去了這麼久？也不知道六娘姐在裡面怎麼樣了？”

    周鶴川雖然面上沉穩，但是眼睛裏頭卻透露出他同樣憂慮著急的心情。

    這時候，曹縣令跟上孫固言的腳步，匆匆到了門口。

    孫固言一看見周鶴川，還有些驚喜。

    昭文十五年院試，年僅十三歲的周鶴川一鳴驚人，拔得頭籌，當時孫固言就看中了周鶴川，還想著把他收為學生。

    可是不知怎的他中了秀才之後竟也沒來縣裏頭上學，他後來還有些失望，覺得此人是中了秀才之後，得意忘形懈怠了。

    可是如今再看他，仍然舉止有度，氣質從容，慧眼如炬，識人無數的孫固言見了他再次生出了收徒之心。

    曹先令也是個看人下碟子的人，他看見孫固言看見周鶴川后瞬間亮起來的神色，對著周鶴川說話也小心起來，和顏悅色道，“不知道這位秀才是哪位？今日到我府中有什麼事？”

    周鶴川作揖道，“在下是昭文十五年的秀才，姓周名鶴川。此次冒昧來訪，是因為我娘子在你們府上，見她久來不回，有些擔心，便來接她回去。”

    曹縣令一聽周鶴川的名字，便想起了他的來歷。當年他中了秀才之後，風頭無二，就是曹縣令當時也有意結交，覺得他日後必有成就。

    誰知後來就悄無聲息了。

    但是見今日孫固言這副感興趣的樣子，曹縣令對周鶴川不敢怠慢，道，“女眷此時和內人在一起，秀才請放心，在我府中，不會有事。”

    曹縣令還以為林六娘是二夫人的客人。

    “如今天色不早，周某想接我娘子回去。還麻煩曹縣令叫人帶我前去。”

    曹縣令看了一眼孫固言，見他一言不發，心裏也有些打鼓，不知這位徽州府學政是什麼意思。

    曹縣令臉上的笑容不變，對周鶴川道，“這個好說，我帶周秀才去。”

    “那就多謝曹縣令了。”

    孫固言在一旁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周鶴川的言行，見他進退有度，不卑不亢，心中也暗暗讚許。

    只是當李順扶著周鶴川走的時候，孫固言才發現了周鶴川腿腳的不對勁，他一驚，“你這腿是怎麼了？”

    周鶴川也記得這位院試主考官，朝他作揖道，“學政大人，去年的時候我不小心摔斷了腿……”

    周鶴川寥寥幾句帶過自己斷腿的事情，說得雲淡風輕，但是眾人再看向他的腿，卻不免帶有些惋惜。

    他話語中雖然沒有任何訴苦的意思，但是大家都能夠想象到天之驕子落入雲端之後所經歷的巨大落差。

    孫固言也不再多問了，只是嘆了口氣。

    原來如此，怪不得後來沒有再聽見周鶴川的訊息，他還以為是周鶴川年紀太小而取得如此成績，一時得意忘形而傷仲永了。

    原來是這個原因。

    孫固言不免有些惋惜，科舉不會收容貌有損之人。

    但是看著周鶴川也能勉強走路，孫固言心裏還有那麼一絲期望，問道，“你如今的腿可好些了，看過大夫沒有？以後還有痊癒的希望？”

    周鶴川心裏也明白孫固言的意思，對於孫固言有收自己做學生這個想法，仍是寵辱不驚，“已經比從前好許多了。只是斷腿難以癒合如初，怕是在形貌上也有些妨礙……”

    周鶴川也不避諱，大大方方地道，“如今我在村裏頭辦了學堂，只希望把知識傳授給村裏的孩子，至於科舉，鶴川已經不再抱有希望。”

    “你雖遇到不幸，但心性不變，還能為其他人考慮，實在可貴。”孫固言嘆了口氣，見他如此赤子心腸，更加覺得惋惜，於是他道，“你若是有什麼困難便來找我。”

    曹縣令也急忙附和，“是啊，周秀才如此青年才俊，又充滿仁義，實乃讀書人之典範。若是有什麼困難，官府也會給予補貼。”

    曹縣令看孫固言對周鶴川青眼有加，對周鶴川的態度也更加熱情。

    曹縣令帶著周鶴川一路往後院走去。

    然而到了二夫人的院子，卻不見她的影子。

    曹縣令問院子裡的丫鬟，“你們夫人呢？”

    丫鬟也有些忐忑，後院的訊息向來傳得快，曹永年鬧出來的事情短短時間已經傳遍了後院，只是看樣子曹縣令還不知道。

    丫鬟撲通一聲跪下來，“二夫人，二夫人……”

    丫鬟一咬牙，“大公子那出了些事情，現在二夫人和客人都在廂房那裏……”

    聽到丫鬟說起自己不成器的大兒子，曹永年皺了皺眉頭，但是他也沒想到曹永年會酒後調戲女子，還以為頂多是學業上的事情，叫二夫人又生氣了。

    因著周鶴川和孫固言在旁邊，曹縣令也不好露出其他神色，只是自嘲道，“小兒不成器，估摸著內人又是因為他課業的事情著急了……她也是，這種好日子，還跟孩子較勁……”

    曹縣令叫丫鬟把他們領過去。

    丫鬟只好硬著頭皮把他們帶過去，看著曹縣令這一無所知的樣子，十分忐忑不安。

    曹縣令這邊略帶巴結地引著周鶴川和孫固言前去。

    誰知道快走到的時候，就聽見六夫人陰陽怪氣的聲音：

    “周夫人以後也要多加註意，免得再鬧出今天這樣的誤會。你在外面拋頭露面的做生意，整日和男子接觸……若是將你的丈夫知道了，恐怕也不利於家庭和睦。”

    然後便是胡又晴突然出現為林六娘撐腰。

    李順也聽見了那刻薄夫人對他週二嫂的諷刺刁難，氣憤之餘，不免得擔憂地看了一眼周鶴川。

    周鶴川垂在另一旁的手不由得緊攥成拳，看向六夫人的眼神冷冽如寒冰。

    李順攙著他快速往前走了幾步。

    “六夫人，六娘是我的妻子，我想，這個世上不會有人比我更瞭解我的妻子。她與人和善，心地柔軟，又堅韌能幹。她在外做生意，我們家裏人都十分支援她，並未覺得有什麼不妥。不知道在六夫人眼裏，怎麼就成了瓜田李下需要注意的事情？”

    “大梁朝新修訂的律法中，鼓勵女子走出家門，自力更生……六夫人這意思倒覺得朝廷這律法不對了？”

    “也不知道六夫人平日裏是否言行一致，每日居於深閨，從不見外男，身邊也沒有小廝服侍？想來六夫人在避免別人誤會一事上做得極好了……”

    周鶴川說話的腔調仍是不急不緩，只是咬字比平常更加用力些，語氣也更加冰冷，說出的話雖未有半句明裏斥責六夫人的話，但是叫人聽了，都不由得覺得六夫人無理取鬧，尖酸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