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語嫣也覺察到了風嫣然的疲倦，在比賽一結束後，蘇語嫣便拉著風嫣然，走到了一個無人會看到的角落裏。

    藉着角落之外的紅火燈光，風嫣然和蘇語嫣勉強可以看到對方的臉。

    她們沉默著，竟然誰也沒有說話。

    “你哭了？”不知道過了多久，風嫣然抿了抿嘴，聲音有些喑啞地詢問道。

    藉着微弱的火光，風嫣然看到，蘇語嫣的臉上似乎掛著幾條淚痕。

    風嫣然想要微笑，但是嘴角一酸，不知道為什麼竟然險些掉出眼淚來。

    真實的，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感性了？

    風嫣然在心中暗暗地罵了自己一頓。

    在商業戰場上混跡已久，風嫣然早就給自己製作了一面與年齡不符的、極其成熟的面具，只要和他人待在一起，風嫣然便會自動地給自己戴上這副微笑的面具，讓她看起來，每時每刻都是氣定神閒的，做什麼事情都是毫無壓力的。

    但是，這一刻，風嫣然卻感受到自己的這幅面具似乎出現了裂縫。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怎麼了？贏了比賽太高興了嗎？”風嫣然儘量揚起自己的嘴角，用有些揶揄的口吻打趣道，“這就是一流設計師的情緒管理能力嗎?”

    然而，迎接她的，則是蘇語嫣的一個巴掌。

    啪！

    風嫣然捂住了自己逐漸變得紅腫的右臉，但是眼中的笑意卻無法抑制。

    “風嫣然！”風嫣然聽到了蘇語嫣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喊出了自己的名字。

    她抿了抿嘴，一句話都沒有說。

    她的沉默似乎是對蘇語嫣的呼喚的承認。

    而蘇語嫣這一句喊聲似乎耗盡了自己的所有力氣，她忽然渾身鬆懈了下來，如同一個泄了氣的皮球一般，脫力地靠在了牆上。

    她灰黑色的瞳孔凝視著風嫣然。

    風嫣然聽到，蘇語嫣那細弱得微不可聞的聲音又一次在她的耳畔響起：“風嫣然，風嫣然，風嫣然。”

    她不再高喊風嫣然的名字，而是呢喃著她的名字。

    風嫣然緊緊地抿著的嘴唇忽然鬆動了。

    她的腦海之中傳來了什麼東西破碎了的聲音。

    然後，風嫣然用比蘇語嫣更加細微的聲音說道：“嗯。”

    蘇語嫣幾乎是愣在原地。

    然後，她一下子撲到了風嫣然的身上，死死地抱住了風嫣然，似乎要把風嫣然摁到自己的懷裏。

    “你不是死了嗎？你還活著......太好了，你還活著。”

    直到現在，風嫣然才終於明白，真正卡死在蘇語嫣的心頭的心結，並不是風嫣然兒時在比賽中勝過了她，而是風嫣然死了。

    這纔是讓蘇語嫣從一個正常人變得古怪的真正原因。

    她不能接受自己的奮鬥物件，自己的精神支柱，自己的昔日舊友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之上。

    “下次，不要一聲不吭就消失啊.......”聽著蘇語嫣近乎崩潰的聲音，風嫣然動容的眸子之中忽然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如水。

    風嫣然鬆開了蘇語嫣。

    然後，她一字一頓地在蘇語嫣的耳畔說道：“你錯了，風嫣然已經死了，我叫蘇素素。”

    蘇語嫣愣了一下。

    但是，她是一個聰明人，很快便明白了風嫣然的意思。

    只見她的瞳孔又變成了一片令人畏懼的黑色。

    “是誰？”蘇語嫣的聲音冷得可以結冰，“是誰殺死了你？”

    風嫣然威威勾起了自己的嘴角，無聲地用口型說出了一個名字。

    而蘇語嫣眼中的狠厲更加明顯：“我早就應該想到了。”

    風嫣然卻忽然搖了搖頭。

    透過忽明忽暗的燈光，蘇語嫣依稀看到，風嫣然似乎在嘴上比了一個“噓”的動作。

    她在讓自己不要插手這件事情。

    然而，蘇語嫣的態度卻比風嫣然更加強硬：“不行，你不讓我幫你，我就自己解決這件事情。”

    見蘇語嫣要自己去左府送死，風嫣然瞳孔一縮。

    兩個人就這麼無聲地僵持了幾秒之後，風嫣然終於敗下陣來，無奈地笑了笑：“不要輕舉妄動，我需要你的幫助。”

    一個時辰之後，二人終於從角落裏走到了光下。

    在黑暗裡待久了，忽然見到光，兩個人都忍不住用手擋住了自己的眼睛。

    “蘇小姐，您怎麼在這裏？皇上找您好久了。”一個侍衛跑到了蘇語嫣的旁邊，看著一言不發的二人，遲疑了片刻，又問了風嫣然一句，“李夫人，您真的不去宴席嗎？”

    只見風嫣然神情古怪地看了蘇語嫣一眼，然後搖了搖頭，徑直地走開了。

    那侍衛也是個人精，見蘇語嫣看著風嫣然的背影的神情似乎不太對，心中便有所瞭然——這兩個人應該是發生了什麼矛盾，成爲了不共戴天的仇人，因此，還是不要同桌吃飯的好。

    這麼想著，他便也沒有攔著風嫣然，便任憑風嫣然走開。

    風嫣然步履有些蹣跚，現在已經有些晚了，路邊難以看見馬車的影子，於是她便踏著自己的影子，孤身一人走在路上。

    就在這時候，風嫣然注意到，自己的影子旁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矮瘦的影子。

    她有些警覺地扭頭，但是，在看清自己身旁的人的時候，風嫣然踉蹌了一步，幾乎要坐倒在地上。

    眼前的這個人，風嫣然可謂是再熟悉不過了。

    寬大的帽簷，一身暗紫色的長袍，身上即便已經可以看到了斑駁的皺紋，卻沒有任何來自老人的異味，反而散發著一股讓人舒適的檀木香。

    那個人舉止優雅，一舉一動之間都透露出一股子女流之巔的莊重，讓人心生敬畏之感。

    風嫣然的目光死死地鎖定在這個人的身上。

    她的嘴唇翕動著，似乎有什麼聲音要從她的喉嚨之間蹦出來，可是最終卻又被風嫣然硬生生地吞到了肚子裡。

    她終於是什麼都沒有說，疏離地退開了一步，禮貌地問：“您有什麼事情嗎？”

    可她的內心之中，卻暗暗地補了一個稱謂——

    “您有什麼事情嗎，我親愛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