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頌忽然開口叫了她：

    “殿下。”

    他的語氣太正經，像是要宣佈一件特別重要的事。

    戚未眠“嗯？”了一聲回頭，眸子都睜大了一些。

    然後，就被聞頌甩了一臉水。

    “……”

    倒是沒有生氣。

    戚未眠首先是覺得驚訝。

    他一直都是任由別人在他身上甩水不反擊，她知道他在擔心什麼。

    初來乍到一個新的地方嘛，不敢回擊，怕招惹到不該招惹的人。

    他畢竟沒習慣書院裏大家的相處方式。

    可是他竟然敢甩自己水。

    戚未眠微微的眯起眸子，隨意的抹掉臉上的水，幽幽的喊他全名：

    “聞頌。”

    聞頌甩完水，其實有那麼一點後悔。

    但是她沒有生氣。

    聞頌唇邊有他自己沒察覺到的很淺的笑意：

    “還玩嗎？”

    其他人都累癱了，不過戚未眠還是有多餘的精力。

    她想罵聞頌，也確實罵他了：

    “不敢往其他人身上甩水，卻膽大包天敢往殿下臉上甩，聞小公子，你這是趁人之危吧？”

    她都跟人玩一遭盡興了，他纔開始。

    聞頌想了想，問：

    “可以嗎？”

    他這雙眼睛，看起來竟然十分單純。

    不似第一眼見到他時陰陰沉沉，小小年紀，眼裏就裝著萬千的心思，叫人撞了目光便頗覺不適。

    忽然稚童一樣的純粹，讓戚未眠拒絕的話不忍心說出口。

    她在心裏默默的勸自己。

    就當是發發善心了。

    戚未眠爽快答應：

    “行啊！”

    她追著聞頌繞著整個書院追著打。

    水被兩人踩的濺了三尺高。

    地上躺著那一片想動彈，可實在累的手指都抬不起來了，也只能躺在那看著動動嘴皮子：

    “殿下的精力還真是無限。”

    “殿下怎麼還欺負伴讀啊。”

    她們高聲闊談的內容，沒有一個是說這不符合規矩身份的。

    可分明，殿下在這群人裡威信並不低。

    臨昭，真是個神奇的地方。

    聞頌還是示了弱，戚未眠往他臉上抹了水，只是看了他一眼，什麼話都沒說。

    他淋著大雨回府。

    在進府門前，被人叫住。

    是她的貼身侍女凌霜。

    凌霜一襲青衣，撐著油紙傘，她手上握著兩個瓶子。

    “這是殿下給您的。”

    是兩瓶藥。

    “注意保暖，小心風寒。”

    凌霜說完轉身離開。

    聞頌忽然問：

    “這句話也是殿下讓您傳的嗎？”

    凌霜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她愣了一下，才笑著說：

    “那倒不是。”

    她是跟在戚未眠身邊的人，日後的仕途不低，無需對哪個權貴小公子客氣，她膽子不小。

    凌霜淡笑著說：

    “殿下的原話是——那傻子明日指定染上風寒。”

    聞頌：“……”

    心情複雜。

    聞頌低頭看著兩個藥瓶子，一個是預防風寒的，一個，是塗抹他臉上傷口的。

    都是上等的好藥。

    也許是較勁吧，她越這麼說，聞頌越是不想如她的願。

    少年聞頌情竇未曾除開，只是想著她的臉，她的聲音，想著她的笑，想著不小心觸碰到的她身上冰冷的觸感，想到她身上似有若無的香氣。

    活了十幾年，頭一次善待自己的身體。

    洗了澡，叫廚房煮了薑茶，喝了藥，仔細的給傷口上了藥。

    他不想感染風寒，不想臉上留疤。

    至於原因。

    因為她。

    這是一場在戚未眠那沒有記憶點的最尋常不過的春雨，卻在聞頌的心上泛起了驚天的漣漪。

    久久平靜不下，波瀾四起。

    他沒感染風寒，特地隨意的扯了一個藉口去見她。

    卻見到了感染風寒，死活不樂意喝藥的戚未眠。

    兩人面面相覷。

    “……”

    戚未眠面無表情的端起苦了吧唧的藥碗，一口悶。

    隨後沒什麼表情的盯著他看：

    “怎麼？”

    聞頌沒忍住，笑出了聲。

    戚未眠嚴肅了沒幾秒，沒忍住，也笑出了聲。

    從這時起。

    聞頌決定要跟好她。

    戚未眠清楚的知道，她和聞頌的未來，會有很多的交集。

    ——

    聞頌說了，戚未眠的印象卻還是不算深刻。

    不過她記得，記得聞頌最初跟軟包子似的不敢反抗其他人，就是敢跟自己鬧一鬧。

    也記得聞頌那個笑。

    戚未眠痴漢笑：

    “那個笑真的很好看。”

    她跟著笑，一半是覺得自己好笑，一半則是被聞頌那個好看的笑給傳染的。

    希望他能一直笑，而不是跟小老頭似的，每天苦大仇深的。

    聞頌笑著補充：

    “所以那時，父親母親看到我那樣仔細的對待自己，差點叫了大師來看我是不是中邪了。”

    戚未眠樂的不行：

    “能想象到畫面了。”

    他真是太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了。

    戚未眠板着臉說：

    “你就算不爲了自己，也要爲了我好好的愛惜自己的身體，我不喜歡你的臉上或者身上有任何醜陋的傷疤，我會嫌棄的，懂了沒？”

    聞頌配合的回：

    “懂了。”

    他一邊講故事，一邊還會給戚未眠剝瓜子花生的殼。

    戚未眠很喜歡聽他的視角講出來的故事，會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

    瘋狂心動，又很心疼他。

    聞頌的很多事她還不知道，在他視角里的故事，又甜又虐。

    在她這裏再尋常不過都事，聞頌能深刻的記上一輩子。

    “聞頌，我還想聽。”

    “那我講給你聽。”聞頌溫順道。

    只要她想聽，他不厭其煩。

    那只是和她淋到第一場雨。

    她格外的享受四季。

    晴天雨天都不打傘，雪天更要放肆的玩。

    孩童和少女時期喜歡玩水，都有合理的解釋。

    太傅，是他遇到的最好的一位老師，不出意外，也是他這一生遇到的最好的一位老師。

    該嚴厲時嚴厲，慈祥時又特別的慈祥。

    他滿腹墨水，在女子為尊的臨昭殺出了一片天地，作為男子，登上了太傅的位置。

    他是臨昭第一個破掉歷史，身份最尊貴的男子。

    後來纔是他再次破掉歷史。

    一個好的老師所帶來的影響會特別特別大。

    因此，他的學生，沒有哪個是特別差勁的。

    這點在戚未眠的身上提現的淋漓盡致。

    他從不限制少年少女們的天性。

    雨天的遊戲，不止踩水和打水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