錫南臉色瞬間變了又變，有心疼，更有憤怒。

    “我心裏的苦，哪是一碗糖水能解，再說以後也不會再有人給我買了，這一碗喝不喝的，有什麼打緊。”

    金粉姨抬手打翻了湯碗，滾燙的糖水瞬間撒了錫南一手一身。

    “燙著了嗎？”她剛剛狠起的心，一瞬間又軟了下來，急忙拉著他的手檢視，“都說了不要，你幹嘛非要貼上來！”

    “我不怕燙的。”

    金粉姨忽然想起剛剛的屍傀儡，頓時洩氣，推開他掙扎起身，想要離開此地，出去好好冷靜。

    “怎麼了？”

    錫南剛要追著她站起，“不要跟著我！”

    這次他並未聽話，一把抓住金粉姨的手腕，說話聲音大了許多：“誰欺負你，說，快說！”

    “你不過是個不死不活的怪物，又不能同我怎樣，何苦還要來招惹我呢？”

    這樣傷人的話甫一出口，不止金粉姨後悔，就是錫南也是愣了一下，瞬間低頭又鬆開了她的手。

    “對不起！”

    金粉姨奪路而逃，直奔河邊，此時日頭已經西斜，這裏並沒有旁的人。

    河水依然嘩嘩流淌，彷彿永不知愁。

    她一邊氣著自己剛剛的口不擇言，一邊悄悄暗示自己應當釋懷，就這樣傷了他，也是讓自己放棄，如此一來，纔不會因為自己的事情，無端牽累到他與荼荼。

    可是……

    自己漂泊無依，第一次想要倚靠一個“人”時，竟是如此為難，也許此刻回頭，那“人”已經不在了。

    一瞬間，她竟然想要跳進河裏，一了百了算了。

    可她身為公主，骨子裏還有驕傲在，寧為玉碎絕不瓦全，心中已然定計，大不了到時候與他們魚死網破，同歸於盡就是。

    “別過去，危險！”

    低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金粉姨扭頭看去，原來，無論自己何時回頭，那“人”一定都在。

    錫南悄悄跟在她身後幾步的地方，既不打擾，又能及時守護她的安全。

    “氣消了？”

    錫南伸手，這一次金粉姨沒有拒絕，一把抓住他的手，任憑他拉著自己坐到河岸邊上。

    “喝嗎？”

    他將懷中的酒壺遞給金粉姨，金粉姨點頭接過，猛灌了幾口，烈酒入喉，彷彿心中的寒意也去了不少。

    錫南斜倚著身子，偷偷打量著她，像是有著難言之隱。

    金粉姨心中苦悶，見他如此畏畏縮縮，自然沒有好氣：“看什麼看，有屁快放！”

    “我……我身份特殊。”

    “我早就知道。”

    “我怕……你是真的嫌棄我。”

    “嫌棄怎樣，不嫌棄又怎樣？”

    “真嫌棄，我就不說了。”

    錫南奪過金粉姨手中的酒壺，仰頭灌酒，這般模樣，她還是第一次見。

    “你能這樣喝酒？”

    “不知道。”

    見他作死，金粉姨慌著去攔，卻是半分都碰不到酒壺。

    “不知道還這麼喝，你是和我置氣？”

    “我不是。”

    “那是什麼，故意嚇唬我？”

    “不是，我和它們不一樣。”

    “什麼它們？”

    金粉姨追問，錫南卻又不吭聲了。

    此時，皓月初升，鳳凰落上銀光粼粼，四野更是無聲無息，靜謐得就像是專為留給他倆述說秘密。

    “不說嗎？酒壺先給我。”

    金粉姨這才從錫南手中奪回酒壺，抬高手臂，一壺玉液自高處落入她的口中，滿頭青絲肆意飛舞張揚，又一次看痴了他的眼睛。

    “我的過往，你好不好奇？”

    錫南低下頭，他到現在都不敢實話實話，又何談窺視她的過往。

    “我是爹孃最心疼的小女兒，上面還有兩個能幹的姐姐，本應該活得最肆意瀟灑。可家族一夕鉅變，爹孃死於非命，兩個姐姐皆是下落不明，我不得不靠著自己撐起一切。”

    金粉姨揀起身旁最大的石頭，用力擲入水中，看著粼粼銀光變成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就在光影變幻最絢爛美麗時，她繼續開口言道：“原以為這樣便是一生，可後來因一事掀起風波，我揹負著族人的生死離開家園，前往找尋一個也許早已不復存在的傳說。”

    “沒找到？”

    金粉姨苦笑：“既然是傳說，哪有這般好尋？我花費了十幾年時間，卻還是連半點線索都未能找到。”

    “誰欺負你，和這有關？”

    金粉姨舉起酒壺喝酒。

    錫南繼續：“不願說？還是，不能說？”

    她抬頭望月。

    錫南再接再厲：“告訴我，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她終於正眼看向錫南，“我只想讓你知道我的不易，並不想讓你對上我的敵人。”

    他卻並不是如此想，直言不諱：“我願意替你承擔。”

    金粉姨扯動嘴角：“我不想！”

    “你覺得，我沒資格？”

    “不是。”

    “你覺得我不是人？”

    這話分明就有歧義，金粉姨宛宛一笑。

    “我說過，我早就知道。”

    “不，你不知道，”錫南依然堅持己見，著急同她解釋，“小主人不尋常，我也不尋常，我以後可以做血侍。”

    “什麼？”

    金粉姨聽得一愣，而他以為是自己沒有說清楚。

    “血侍，就是……就是我也說不清，反正不同。”

    “那我說，血侍就是可以與我簽下血契，然後陪我一生一世的人，對不對？”

    “是。”

    此刻，錫南還未聽出金粉姨口中的歡愉，只是急切地應她。

    “是就好，那我再問問你，你姓什麼，荼荼又姓什麼？”

    金粉姨想起旎旎口中所說的雙生子，不由自心底生出一絲希望。

    “我的姓，蘇尼。”

    “荼荼呢？”金粉姨著急詢問。

    “小主人，歷山。”

    “果然，老天爺還是憐惜我的。”

    轉臉，金粉姨已經摟上了錫南的脖頸，原本冰冷的心漸漸熱了起來。

    今日所受的一切都可以忘卻，唯有此刻最是開心快活。

    半個時辰後，兩人已經回到酒窖之中。

    金粉姨一臉嚴肅的模樣，險些嚇著剛剛醒來的荼荼。

    “三娘，怎麼了？”

    荼荼爬起來坐正，同樣一本正經地看向金粉姨。

    “別嚇她！”

    “滾一邊去，別多嘴！”

    錫南在一旁插話，卻是被金粉姨不客氣地懟了回去。

    這下子，荼荼更加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