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呢？”

    荼荼緊接著發問，金粉姨則是悵然一笑：“哪還有什麼後來，即使秦老爺子全家百般請求，那修道的娘子也是爲了福安堂傾盡全力，該來的還是躲不掉。”

    “不出兩月，老爺子的獨生子與兒媳便在山中遇難，活生生的人出去，回來的只是兩具冰冷冷的屍體。”

    金粉姨不住嘆息：“虧得秦老爺子還有玖兒這個心尖尖在，躺了半月終究還是咬著牙挺了過來，可沈秀才就沒有這般堅毅，本就是個身體孱弱的讀書人，哪裏經得起這樣的打擊，一月有餘便隨著兩人一同去了。”

    “這劫數分明是應在了秦家小夫妻身上，哪是如三娘所說的什麼人人死劫？”

    “你且聽我說完，”金粉姨再度按住荼荼的雙肩，防止她滑落下去，誰知這一次與她接觸，金粉姨心中的悸動更盛，那種說不出的熟悉感覺愈發明顯。

    “三娘，快說！”

    “你這丫頭，還是個急脾氣！等等，你也讓我喘口氣。”

    眼看與金粉姨愈加熟絡，荼荼故意黏上去撒嬌：“三娘，看在錫哥哥的份上，你就不要吊我胃口了，快些說吧。”

    “阿南嗎，的確是比你這丫頭面子大，”她清清嗓子繼續述說：“娃娃，就是你口中的玖兒其實更慘，那位修道的娘子明言這孩子的出生時辰不好，命中帶煞，根本活不過一歲。”

    “可玖兒他如今應該是兩歲有餘了吧，到底是那娘子看得不準，還是另有隱情？”

    金粉姨苦笑一聲：“若真是看得不準，那小夫妻二人慘死作何解釋。實是這夫婦二人爲了玖兒，捨棄了可能活命的機會，苦求那位娘子施術將兩人所有的運數全部轉到了這孩子身上，可即便如此，也只能保得玖兒一時，保不了他一世，除非……”

    原來還有轉機，荼荼著急追問：“除非什麼？”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約莫就是這孩子倘在災禍來臨之前能遇到什麼貴人，就可能還有得救。”

    “貴人？”

    荼荼麵露疑惑，將自己在福安堂中所見之人一一閱過，突然露出明朗笑容。

    一定就是他們兩個，玖兒有救了！

    在她認定艾寶寶與胥玄就是玖兒的救星時，卻是忘記了這貴人應當還有一人，正是她自己。

    “笑什麼？”

    金粉姨同樣露出笑顏，與聰明豁達之人說話就是痛快，不必悲秋，更不必自苦。

    “想開了便笑，這有什麼，”荼荼望向遠處的福安堂，目光堅定有力，“秦爺爺一輩子救死扶傷，老天爺定不會如此眼瞎，要將他老人家最後的希望也奪去的。有他們在，定能保福安堂無恙。”

    “我也相信！”

    金粉姨此刻有些想念樓下酒窖，快意時刻當浮一大白。

    “想喝酒了？別急，等錫哥哥回來陪你，料想你已經看出他的與衆不同，不說其他，現如今喝酒還是可以的。也許，以後他能做的更多，包括……”

    “啪”地一聲，金粉姨猛拍了荼荼的額頭，臉上更是紅雲滿布。

    “你這丫頭，小小年紀，胡說什麼！”

    荼荼撲哧一聲樂得不行，故意當著她的麵颳了刮臉皮，“我說什麼了，我說的是，或許以後他可以陪你談情說愛也不一定，有問題嗎？倒是三娘你，自己想到何處去了，真真為老不尊！”

    “臭丫頭，好了，不和你玩笑，”金粉姨轉臉一本正經，“我能問問你們為何來此嗎，今後又欲往何處？”

    “我們……”

    見她猶豫，金粉姨立刻開口：“沒關係，不想說或是不便說，都可以不說。”

    “不是，只是經歷太多，頗為繁雜，一時不知該如何說明。”

    “只說重點，我並不想窺探你的舊事。”

    荼荼略一沉吟：“錫哥哥陪我離家尋人，結果遇上壞人，落崖之後順水漂流到此的，今後，應該會回家吧。”

    “回家？能有個家真好！”金粉姨不覺陷入沉思，“那裏，我已經有十幾年未曾回去了，不知道，還有沒有人會記得我。”

    “什麼？”

    荼荼見她突然如此惆悵，不免心生疑惑。

    “沒什麼，只是羨慕你還有一個能夠回去的地方。”

    金粉姨越看荼荼越是歡喜，情不自禁將她摟在懷中，那種莫名的熟悉感覺愈加明顯。

    “還真是奇怪，我老是覺得與你這丫頭有一種很是親近的感覺，像是歷久重遇一般，說不清道不明。”

    “是嗎？”荼荼掩唇輕笑，“三娘到底是看我眼熟，還是看錫哥哥眼熱，這可是要分分清楚的。”

    “壞丫頭，剛剛說我是為老不尊的老太婆，這會子又來調侃我，看我不讓你好看。”

    兩人頓時鬧在一處，不過很快荼荼就沒了精神，體量她身上還有傷未愈，金粉姨便將她帶了下去，陪著她復又在酒窖中安置。

    不多時，荼荼已經安然睡去，而金粉姨則在她身邊輕輕哼唱歌謠，讓翩然而歸的錫南聽痴了眼眸。

    “天空湛藍，戈壁瘋長，星月坦蕩，白夜喧囂，唯我家園，世代永浩……”

    一曲終了，金粉姨便發現了錫南的影蹤，開口帶有幾分喜色。

    “你還知道回來，真把我當這丫頭的老媽子了，還是……你這一趟遇上了什麼危險？”

    錫南搖頭，半晌問她：“剛剛的歌謠真好聽，像是我家鄉的一樣。”

    金粉姨輕笑暗啐，真真是個沒話找話說的傻子！

    自己這歌謠還是小時候聽過，怎麼算也有三十年之久，且不管他家鄉在何處，就是他這樣的年紀，也不可能聽過，更談何熟悉。

    “小主人，可好？”

    “挺好的，藥也喝了，讓她多多休息就好。”

    說罷，金粉姨拍了拍自己身前的位置，示意錫南過去坐下。

    “我想家了，過來陪我喝一杯。”

    錫南未點頭也未搖頭，走過去卻是坐在離她稍遠一點的地方。

    “坐近些，”金粉姨不肯罷休，非要讓他坐在自己對面。

    他扭捏半天，才堪堪向前，半推半就挪身過去。

    “來一口！”

    豈料金粉姨直接扔過來自己剛剛喝過的酒壺，錫南手忙腳亂差一點沒有接住，捧著酒壺不知該不該如此喝下去。

    “你嫌棄我這個半老徐娘？”

    “不，不是，不老，”錫南慌忙給自己灌了一口酒，，“你很美，不老！”

    “口齒伶俐許多，看來，你是進步不小，不錯，不錯，值得我陪上一杯，給我！”

    一壺酒就這樣在兩人之間傳遞，同時還有悄悄生出的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