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兩日，都是由娟丫頭替女童處理傷口，上藥包紮，這才發現她的傷勢竟是以肉眼可見的程度飛速好轉。

    原本還是殘破脆弱的身體，這一日，她已經可以起身坐著自己吃藥喝粥了。

    西屋外，青哥對著娟丫頭嘀咕：“這小丫頭真是福大命大，才兩日就不需要你侍候了，依我看，再有兩日，她都能下地幫著你幹活了。”

    果真如青哥所料，那女童沒有讓他失望，兩日後，她直接下地，跟在娟丫頭背後來來回回走動，只不過依舊不願開口說話。

    秦爺爺、娟丫頭與青哥倒也並不在意，彷彿一切已成習慣，每到吃藥吃飯的時候，娟丫頭端著碗站在院中，大喊一聲：“小丫頭，快過來！”

    她總是很快出現，急匆匆跑到娟丫頭身旁，自己接過碗大口大口喝藥，或是學著娟丫頭的模樣，吸溜吸溜喝粥。

    那模樣看得娟丫頭笑個不停，而秦爺爺則是每每皺眉，實在忍不住時，伸手將她手中的碗向下按了按：“好好的漂亮丫頭，千萬別學你娟姐那般粗魯，免得長大了和她一樣嫁不出去。”

    “爺爺，哪有你這樣說女孩子的呀，我可要生氣了！”

    娟丫頭好不容易收了一個小跟班，哪會願意在她面前丟臉，立刻反駁秦爺爺，不料又被老爺子猛敲腦袋：“你還知道自己是女孩子，不容易呀！娃娃尿了，快去給他換尿布。”

    “我……拉我做什麼？”

    娟丫頭還想說什麼，人卻已經被女童拉著，往秦爺爺和娃娃的房間裡去。

    不知是不是緣分，女童對秦爺爺家的娃娃分外有好感，自從見過一面後，恨不能日日都守在小娃娃身邊。這會子得了機會，還不立即拉著娟丫頭一起過去。

    “臭小子，又拉又尿，你還真是個麻煩的小東西。”

    趁著娟丫頭給娃娃換洗的功夫，女童趴在一旁撥弄著他的小手小腳，時不時幫著娟丫頭遞些東西。

    “你也是，怎麼就這麼喜歡這個臭小子，說到底，可是姐姐我第一個救了你的。”

    幾日功夫，女童臉上的傷勢已經完全康復，露出一張清秀甜美的小臉蛋，著實讓看過的人忍不住喜歡，唯一的缺憾就是不說話。

    聽娟丫頭“抱怨”完，女童看她微笑，用小腦袋在她懷中蹭了蹭，表示完自己的心思，轉臉又去逗弄娃娃。

    “果然還是他更好！算了，我和一個奶娃娃計較什麼，小丫頭，你可別沒良心就行。”

    幫娃娃料理好一切，娟丫頭準備將他抱去外面，剛剛想要伸手，旁邊卻有小手比她伸得更快，已然緊緊抓住小小衣襟。

    “你要抱他？這小子挺能吃的，你瘦得皮包骨頭一樣，確定能抱得動嗎？”

    女童拼命點頭猶如搗蒜，娟丫頭沒辦法，只得滿足她的心願，只是見她輕輕抱起娃娃，忍不住唸叨：“你還是要多吃點飯才行，不然，這胖小子你很快就要抱不動了。”

    兩人小心出門，女童抱著娃娃在前，娟丫頭跟在後麵護住他們兩個，這般小心翼翼的模樣看得青哥莫名想要發笑。

    “看她的樣子，應該是好得差不多了。”青哥整理草藥的手未停，看向剛剛走到自己身旁的娟丫頭，頷首指著院中抱著娃娃曬太陽的女童，悄悄問道：“這些時日都沒聽見她說話，該不會是腦袋裏有什麼後遺症，啞巴了吧？”

    他不知道，女童耳力驚人，雖然有些距離，可他的話，女童全都能清楚地聽見。

    在這一瞬，女童突然閉上眼睛，抿緊自己的唇，想起當日的情景，以及自己所受的折磨，身體和心中本能地排斥一切，就算是有心剋制，卻也是暫且無能為力。

    娟丫頭狠踹青哥一腳：“不許胡說！人家小姑娘正常著呢，遇上這樣的事情，就算換了你，也得消沉幾日吧，更何況她還是個半大孩子。”

    經過如此殘忍的折磨，還能咬著牙活下來，她已經很讓人佩服。有這樣心性的人，就算真是啞巴又有什麼關係。

    “別，娟姐，我錯了，該打，該打！”青哥也知道自己所言不妥，作勢佯裝自罰一巴掌，接著低聲繼續問：“那是不是她的嗓子有暗傷，一時片刻無法說話？”

    “倒也沒有，爺爺幫她檢查過，說沒有傷到內裡，並不影響說話。她應該還是心裏那一關過不去，你也不想想，當時身旁護著他的大人死得有多慘。”

    青哥先是嘆息，隨後一陣慶幸：“能活著就好，說話的事慢慢來吧。”

    說到此處，娟丫頭突然正色，有意提醒他一聲：“爺爺說了，她這樣的情況，應該是有仇家尋仇所致，所以管好你自己的嘴，在人前絕對不允許提起她的存在，權當沒看見過這麼個人。”

    青哥舉雙手發誓：“我壓根沒救過人，她只是娟姐家的遠房表妹。”

    “放心吧，有什麼事，還有爺爺擔著。”娟丫頭滿意點點頭：“咱們只管聽從叮囑就是。我這妹子可憐，無父無母無親無故，只有我這麼個姐姐，記清楚了？”

    “我是記清楚了！就是不知道娟姐你記清楚了沒有，今日陳奶奶的藥，可是還沒有人去送呢。”

    “壞事，一會爺爺又要罵人了！”娟丫頭猛拍自己的腦袋，對著女童大聲喊叫：“小丫頭，娃娃交給你照顧，我要去西巷送藥。”

    青哥忍不住掩面：“娟姐，你傻不傻，叫這麼大聲，爺爺不是也能聽見嗎！”

    果不其然，堂前很快傳來蒼老卻中氣十足的聲音：“臭丫頭，你又偷懶，還不去送藥等天黑呢。要是耽誤了老嫂子的病情，看老頭子還給不給你飯吃。”

    娟丫頭對著前面吐了吐舌，抓過青哥遞來的藥，飛一般衝了出去。

    直到日頭偏斜，她掐著一大把芸豆花，沿著河岸邊慢慢走回來。

    越走越近時，纔看見女童獨自一人坐在河邊，時而低頭看向青黑色的河水，時而仰頭望著遠方的藍天白雲，依舊是沉默得有些孤寂。

    娟丫頭呆呆望過去，第一次有機會真正看清楚她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