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你為什麼會提起皇上呢？”枝枝驚訝又不解地問道。

    貴妃也感到很納悶：“難道你不想入宮為妃嗎？現在宮裏已經都傳遍了，陛下對你青睞有加，恨不得日日都往同泰殿跑，名為探望大長公主，實際是爲了見你。”

    枝枝一時語塞，憂心忡忡地底下了頭：“我、我真不知道外頭是怎麼看我的，但我確實沒這個意思……如果已有這樣的流言，我明日就去和殿下請辭出宮。”

    “等等，”貴妃拉住了她，又問了一次，“你當真不知道皇上的心思？況且對身世普通的女子來說，入了宮便是飛上枝頭變鳳凰，穿金戴銀有享不盡的富貴榮華，你就沒有絲毫動心？”

    枝枝深蹙起眉頭：“娘娘若一定要這麼看我，枝枝也沒有辦法，不過皇宮也並非普天下最好的去處，宮娥使女不論位份高低，都逃不了被擺佈訓斥，就算沒犯錯也可能遭無妄之災，縱使尊貴如貴妃娘娘您，不也有困囿之時嗎？多說無益，我還是去向殿下請辭吧，也好了了大家一樁心事。”

    枝枝更堅定要走，貴妃這下倒有點相信她了，使眼色讓寄柔把她攔下，再好言好語帶回來安坐。

    “妹妹，不是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實在是這後宮中陰謀算計爾虞我詐的事太多了，如今見妹妹倒是個直爽脾性，頗合我心意，加上方纔的救命之恩，自然不可能對你再有什麼懷疑。”

    貴妃有意討好，但枝枝還是低著頭不說話，她忽然想到整件事裡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人，賀延安，於是試探著問道：“枝枝妹妹，你提過是賀家公子謀劃送你入宮的？我也聽到了些傳聞，不過都是捕風捉影的東西，詳情可否請你告知？”

    提起少爺，枝枝心中就像找到了依靠，稍稍安定了下來，緩緩開口小聲把他們此前的遭遇以及賀延安的謀劃一一說了。

    枝枝所說和貴妃掌握的資訊基本一致，到此，她總算相信枝枝和賀延安不是刻意鑽營的佞幸之徒。

    “說起來你剛纔說那張字條上寫著賀公子的訊息引你出去，那如此安排的人也算是很瞭解你。”貴妃又慮起方纔兇險萬分的事，很明顯，那局是衝着要除掉枝枝，而且很瞭解她真正在乎的命門並非皇帝，而是賀延安，那做下局的人就應該不是宮裏嫉妒得發瘋的嬪妃，貴妃腦中浮現出江雯那仗勢挑唆的嘴臉，心頭不由揪緊。

    不過枝枝卻沒注意到她的憂思，說起少爺就像開啟了話匣子，讓她也鬆快了起來。

    “我接到那張紙條感到有點蹊蹺，可擔心少爺又不敢不去，想起少爺從前吩咐過，天晚了若要出門，就在身上帶一枚鳴笛，遇上危險就使勁吹，歹徒大多會害怕引來人，也就無心再行兇了。還有那松香，少爺說他曾經被困在高樓就是靠點燃松香造煙逃脫，松香煙很大，看起來嚇人，所以警報效果很好，沒想到這次居然都用到了。”

    貴妃看枝枝提起賀延安時一臉崇敬，眼睛也亮亮的彷彿有光，再對比剛纔解釋與皇上的關係時緊鎖的眉頭，頓時心裏也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原來是襄王有夢，神女無情。她今夜幾乎可以說是經歷了生死大關，如今回看自己當初的衝動做法確實幼稚又偏激，到頭來落得這樣的結果也只能嘲笑自己。

    “到底是我庸人自擾了啊。”貴妃扶著額苦笑著搖了搖頭。

    枝枝忙關切地問道：“娘娘，您怎麼了？是哪裏不舒服嗎？”

    貴妃抬起頭拉住她的手：“我沒事，不過執迷已久忽然頓悟了而已，希望還不晚。枝枝也別再叫我娘娘了，我比你虛長几歲，閨名一個紓字，如果不嫌棄，就叫我一聲姐姐吧。”

    枝枝驚愕地抬起頭：“娘娘，這怎麼可以……”

    甚至連一旁的寄柔也變了臉色：“娘娘，若您想報答枝枝姑娘，金銀賞賜或者請求陛下給她升位份都可以，姐妹相稱恐怕不合規矩，會枝枝姑娘帶去麻煩。”

    “我既然要認她當妹妹，當然會盡全力護她周全。”貴妃掃了寄柔一眼，語氣堅定，看來已經完全下定了決心，“而且我這也不僅是爲了報答她，反倒是爲了我自己。”

    “爲了自己？”枝枝投去了不解的目光。

    貴妃釋然笑道：“是啊，從前我還在家的時候，那是何等恣意灑脫，如今入宮數載，倒被這宮牆逼得視線越來越狹窄，越來越患得患失，之前也是因嫉妒成狂才遭此劫難。我不想讓自己成為一個怨婦妒婦，看到枝枝我才恍然發覺，原來不是所有人都削尖了腦袋想要往皇宮這個金絲籠子裡鑽。枝枝，上天讓我遇見你也是一種警醒。”

    枝枝聽到貴妃這番發自肺腑的剖白，也是頗為動容，之前寄柔對自己那樣為難，又常聽貴妃如何雷霆手段，讓她很是擔憂了一陣，沒想到如今竟然能迎來柳暗花明的一天。

    “娘娘能高看枝枝一眼，枝枝銘感五內，不過就如寄柔姑姑所說，認姐妹一事恐怕會在宮裏掀起波瀾，枝枝出身寒微，不敢高攀。”

    貴妃拉著枝枝的手意味深長一笑：“這算什麼高攀，以後我們枝枝可是要做一品夫人的。”

    “一、一品夫人？這又說到哪兒去了呀。”枝枝滿面緋紅，舌頭都有些打結。

    貴妃有意逗她，拿腔拿調地點了點頭：“嗯，沒錯，當不當得上一品夫人，得看賀公子能不能努力上進了，他若庸庸碌碌只在個小官位置上混著，我纔不會放心把枝枝交給他呢。”

    “娘娘，你這越說越沒邊了……”

    “越說越沒邊？那你是不想當一品夫人還是不想當賀夫人呀？要不還是進宮來陪陪我吧，當一對娥皇女英似的好姐妹說不定還能美名流芳。”

    枝枝被說得完全亂了心神，心知怎麼反駁也不對，於是低埋著頭小聲道：“娘娘的氣色已經好了很多，想來已無大礙，那我就先行告退了。”

    說完，枝枝匆忙起身向貴妃行了一禮，然後再對著寄柔禮了個萬福，便轉身張皇地逃開，留貴妃在後麵兀自笑了個前仰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