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延安辭別蕭璟聿同皇宮出來時已經是傍晚時分，路上行人歸色匆匆，家家戶戶也都升起了炊煙，一派平凡卻溫馨的凡塵氣息。

    待走到自家新租的小院外，賀延安也聞到了屋裏票出來的飯菜香味，心下歡悅而滿足，帶著上揚的嘴角叩響了那扇斑駁的木門。

    “枝枝，我回來了。”

    “大少爺，您的大駕終於到了，我都快餓死啦。”

    可回答他的卻是一個粗獷奔放的男聲。

    賀延安不由怔住，門扉開啟後，迎面站著的那五大三粗的漢子還大大咧咧地拿手在他眼前晃。

    “大少爺，怎麼呆住了？該不會是路上撞上什麼邪祟，把魂兒都給吸走了吧？”

    賀延安回過神，不耐地拍開孫成虎的手：“你怎麼在我家裏？枝枝呢？”

    孫成虎嘿嘿一笑：“大少爺還不歡迎我呀？你也不看看這屋裏屋外就枝枝一個人忙，她忙得過來嗎？你倒好，有朝廷的正事，又出生尊貴不用幹活，可留下她一個人就辛苦了，我這是好心上門幫忙。”

    “少爺你別聽他胡說八道，這人就是打聽到了訊息上門來蹭飯的。”

    此時枝枝熟悉的聲音傳來，賀延安探頭向裡看，終於見到了一直記掛著的人。只見她籠著粗布襜衣，袖子也高高挽起，想必是在廚房裏忙著聽到院裏的聲響，才匆忙跑出來的。

    賀延安不再理會孫成虎，繞過他徑直走到枝枝面前：“枝枝，你辛苦了。”

    “不辛苦，都是份內的事，而且以前還在府裡的時候，少爺的吃食也是我負責的。”枝枝笑著說。

    孫成虎見他倆氣氛其樂融融，倒是自己像個橫插進來的不合時宜之人，撇著嘴小聲嘟囔道：“賀府的灶和這小院土灶那能一樣嗎？沒我幫忙，光弄火都得弄好久。”

    賀延安聽到了他的抱怨，大大方方轉身抱拳行了個江湖禮：“方纔確實辛苦孫少俠，多謝你幫了枝枝。”

    孫成虎沒料到賀延安竟有此等胸襟，反倒有點不自在，搓著手裝著咳嗽了兩聲：“咳，舉手之勞，應該的，何況我和枝枝還是舊識，她還救過我命，這點小事不用掛懷，以後再有什麼事儘管找我就是。”

    “孫少俠確實頗有俠者風範，在下佩服。”

    孫成虎聽到賀延安吹捧自己，一時心裏有點飄飄然，縱使擺著手說“哪裏哪裏”，但彎成新月的眼睛明晃晃昭示著他非常受用，也正因如此，他沒有看到賀延安嘴角始終噙著的那一絲玩味的笑。

    “既然孫少俠如此古道熱腸，那就再勞煩幫一個忙吧。”

    然後孫成虎就感覺自己攤開的手心上被放了什麼東西，回神一看，是一個織錦小袋，開啟來瞧了瞧又掂量掂，是一袋分量不算輕的碎銀。

    孫成虎抬起狐疑的眸子：“賀大公子，這是什麼意思？”

    賀延安唇角微揚，道：“要留少俠用飯的話，當然不能只用廚房小土灶做出來的飯菜，麻煩你到街面上的酒樓裡置辦些吃食，再買點酒，今晚也算是為我們喬遷新居慶賀一番。”

    孫成虎擰著眉頭聽完，剛想應下卻又猛地一一抬頭：“不對呀，怎麼我變跑腿的了？我不是客人嗎？”

    “剛纔你說有什麼事儘管找你。”

    “可是、這……”

    “枝枝在廚房那麼忙，少俠俠肝義膽，該不會忍心讓她繼續忙碌、分身不迭吧？”

    “那你怎麼不去？！”孫成虎憋得漲紅了臉，賀延安卻還是一副淡然模樣：“我有足疾，今天進宮已經很累了，把這雙腿給累廢了，還得連累枝枝費神照顧我。”

    “……你這足疾來得真及時，平時裡看著健步如飛的，要跑腿的時候病就犯了。”

    “病來不由己啊，我也沒辦法。”賀延安隨意搪塞了一句，然後見孫成虎還沒有動身的意思，只一味低頭碎碎念，又補了一句，“少俠方纔說枝枝和你交情甚是厚篤。”

    “……”

    “她還曾經救過你的性命。”

    “好了好了！我去還不行嗎？”孫成虎不耐煩地抓著錢帶著亂揮，“你這樣的大少爺，想來也是從來沒上酒樓買過吃食，要是被人騙了銀子帶些寡酒回來就不好了。在這等著，我去去就回。”

    終於半哄半騙地把孫成虎弄出門，賀延安回頭轉向一直在旁觀看錶演的枝枝，兩人四目相接，然後都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少爺你居然也學會了這樣戲耍人，”枝枝笑著搖搖頭，“難道是一出來深宅大院就不一樣了嗎？”

    賀延安走上前虛掩住大門，淡淡道：“誰知道呢？也許我出了家門更能找到本來面目也說不定。”然後便大步進了廚房，自覺地找還有什麼能幫忙的事。

    枝枝也急忙跟老進去，不希望勞動賀延安，可她根本勸不住，不過賀延安也根本沒做過家務活，貿然亂來也怕添麻煩，最後就把用過的鍋釜碗盤都給洗了，原本還打算擦灶臺，被枝枝強硬攔下這才作罷。

    待孫成虎買了酒菜回來，家裏的兩人已經支好了桌椅擺上了飯菜，一見他來，便忙招呼著坐下。

    孫成虎有一瞬間竟覺得這樣的生活也不錯，然後便把剛纔被賀延安有意戲耍的事暫時拋到了腦後，上前去斟酒碰杯，大快朵頤起來。

    喝得興起了，孫成虎又舉著筷子在空中胡亂畫圈，想指向枝枝卻又找不到方向：“枝枝，以後大少爺得了官職，肯定整日公務纏身忙得很，你一個姑娘家料理那麼大的院子也辛苦，要不以後我多上門幫幫你，唔，別的不多說，幫你砍砍柴燃灶做飯什麼的應該沒問題。”

    枝枝聞言沒有說話，眸子一轉看了賀延安一眼，後者也不急著回答，舉杯喝下那盞上好的竹枝釀嘆了聲好酒之後才含笑看著孫成虎開口道：“好啊。”

    “少爺……”

    這下別說枝枝，連孫成虎也給驚到了，嗖地一下站起一把踩上凳子直勾勾地盯著賀延安：“大少爺此話可當真？”

    “我說話向來當真。”

    枝枝當即蹙起了秀眉，就在她要自己站出來理論時，賀延安又補了一句話。

    “不過往後枝枝應該會在宮裏忙，孫少俠要上門來幫忙到話，就只能照顧我了。”

    這下孫成虎還沒來得及細品心願得償的喜悅，又立刻如墮雲霧地困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