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不要當柳姨娘
普雅看了一下天色,如今夜已深,而且老天也變了臉,彷彿憑空生出了許多濃雲,把月亮給完全遮住了。
而大少爺還是沒有回來。
普雅轉頭看了,雙手撐頰坐在桌子上邊上將睡未睡的枝枝,輕輕嘆了一口氣。她放輕腳步走過去,脫下外套想給枝枝披上,可儘管動作已經很輕柔,還是把她給吵醒了。
“少爺,你回來了嗎……?”
睡眼惺忪的少女心裏最掛念的還是少爺,待眨了眨眼看清眼前的普雅之後,有些失落地底下了頭。
“對不起,普雅姐姐……”
“沒事。”普雅把外套給枝枝披好,還輕拍了拍她的背作為安撫。現在普雅自己的心情也頗為複雜,少爺從前完全沒有過徹夜不歸的情況,當然,以前是因為腿腳不便,但也正因為如此,養成了他深沉穩重的性格,普雅本以為這樣的性格配單純赤誠的枝枝再合適不過,加上他們二人還有醫治腿腳的一段緣分,可稱得上是天作之合,她也在夫人面前透過氣,夫人也很看好,可誰知道大少爺醫好了腿又中了舉,竟開始學著那些公子哥兒流連青樓了。雖然她只是一介侍婢,但也因此為枝枝不值。
“枝枝,你還是先去休息吧,大少爺他今晚不一定回來了。”
枝枝眼裏的失落之色更濃:“是嗎?可是少爺出門之前對我說很快就回來。”
“唉,到了那銷金窟,只怕回不回來也由不得他自己了。”普雅語氣中有些怨懟,枝枝也聽出來了,拉著她的手問:“普雅姐姐,你生氣了嗎?因為少爺那麼晚也沒回來?少爺他以前從沒這樣,也許是被重要的事絆住了,你先不要去告訴告訴夫人。”
見枝枝現在還為賀延安求情,擔心他會受到夫人斥責,普雅心裏愈發為她難過,坐下拉過她的手認真地說:“枝枝,你知道少爺去了什麼地方嗎?”
枝枝感到了一絲害怕,囁嚅著說:“好像聽他們說什麼……春錦宵?”
“你知道春錦宵是什麼地方嗎?”
枝枝誠實地搖了搖頭,普雅重重一嘆,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就是男人們都喜歡的地方,連那太醫去了那麼久也沒見訊息,說不定也被那些妖精絆住了。”
“妖精?”枝枝並不明白這種隱喻,妖精這個詞她只在戲文裡看過,印象中是一些會害人的精怪,這下她更加為少爺擔心了。
普雅伸指過去替她攏了攏鬢髮,面帶愧疚地說:“是我的錯,我不該和你說這個。只是我們女子怎麼就那麼命苦呢?不說我這身份寒微的,就連夫人也飽受老爺厚此薄彼的苦楚,我本以為大少爺會不一樣,可是……”
到此處說得動情,普雅忍不住哽咽了起來,枝枝忙起身為她撫背順氣,口中還不停地安慰。
普雅擦掉了溢位的淚水,收拾了心情又對枝枝道:“算了,和你說這些做什麼呢?都還八字沒一撇的事,要是少爺真染上了那些紈絝的習氣,我倒寧願你出府去找一個踏實的莊稼人安安穩穩過完一輩子。”
枝枝不明白什麼過一輩子之類的話,但是有一個詞她特別敏感,“出府去”,這對她來說意味著要失去好不容易有歸屬的地方,所以她馬上激動得站直了身子。
“不,我哪兒也不去,我只想在這,什麼活我都會做的。”
普雅握緊她的手,勸道:“枝枝,這不是幹活的問題,你要留在府裡,不可能一輩子都當個丫鬟吧?”
“那,難道我上了年紀就當嬤嬤?”
“你呀。”普雅被枝枝出人意表的回答逗笑,可也正因如此,她更不想讓如一張白紙一樣的枝枝捲進深宅內院的爭鬥中。
她換上嚴肅的神情對枝枝道:“現在你是大少爺的貼身侍女,是因為大少爺他還沒有婚娶,如果以後迎來少夫人,可就不能這樣沒名沒份得待下去了。”
“為什麼呀?”枝枝不解。
普雅耐心地儘量用她聽得懂的話解釋給她聽:“因為一旦少夫人來了,她就是和少爺最親近的人,如果你還像現在一樣待在少爺身邊,她會不高興,也會委屈你的。少爺和以後少夫人就像老爺和夫人一樣,不管關係好不好,還是連成一體難以分開,你若插在中間,就會像柳姨娘那樣。”
“我纔不要做柳姨娘!”枝枝驚惶地說,這下是真的被嚇到了,臉色都更白了幾分。
普雅看她如此害怕,也後悔不該說這些,忙拉著她安慰道:“不會的、不會的,枝枝不會成為柳姨娘,都是我胡說,別擔心。”
雖然普雅已經儘量找補,但這事還是在枝枝心裏種下了深刻的陰影,被勸回房睡下後腦子裡還一直縈繞著那些話。
最後總算迷迷糊糊沉入夢鄉,可夢裏忽然出現了一個沒有臉的少夫人,和少爺並肩同坐同行,親密無比。而她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然後一個幽怨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這一切難道本不應該是你的嗎?憑什麼拱手讓人?你應該去爭、去鬥,去搶回你的東西!”
枝枝倉皇回過身,看到站在背後獰笑著注視自己的,正是柳姨娘。
“呵呵呵,你和我也沒什麼不同……”
“不是的!”
枝枝大喊著猛然驚醒,身後已經全被汗溼,不知睡了多久,但天還是沒亮,四周圍一片漆黑。
這次醒來,枝枝再也睡不著,輾轉了幾次後批衣坐起,推門來到院子裡,院裏的燈都已熄滅,正是夜深人靜之時。
枝枝想去看看賀延安回來了沒有,可是走到他的房門前,腳步終究還是收了回來,最後轉身走到那顆大銀杏書底下,念念叨叨著擔心的事,被睏意漸漸侵襲。
賀延安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番景象,枝枝披衣伏在石桌上睡著,一雙秀眉蹙得緊緊的,像是受了什麼委屈的樣子。
經過剛纔王四一番追逼,他現在已經不能再像原來那般平常心看待枝枝,他彎下腰想伸手撫平她的眉頭,可在指尖觸及她溫熱的面板時,一股陌生悸動涌上心頭。
被觸碰的女孩兒有些不太舒服地蹭了蹭手臂,口中還細聲呢喃著什麼,賀延安俯身仔細聽了一陣,才辨出她說的是“我纔不會當柳姨娘”,這沒頭沒尾的話不由讓他啞然失笑。
“小丫頭,說什麼胡話呢。”
賀延安捏了捏枝枝軟乎乎的臉頰,然後將她打橫抱起,轉回她的房間安置她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