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嘈雜
飛黃酒樓,是京城一家知名的風雅之所,建在臨江的山上,可以俯瞰全城風貌。
因其絕佳的位置和寓意“飛黃騰達”的店名,吸引了不少士子學生在此飲酒聚會,詩興來時便在牆上題詞作賦,酒樓由此聲名更盛。
有這樣的淵源,也無怪李季同一行會和杏壇書院的人起衝突,並且誰也不想讓。
雖說酒樓裡搶不搶得過風頭與闈場的發揮無關,但是文鬥氣焰被壓一頭總歸會打擊士氣,而且傳出去名聲不好聽。
賀延安被李季同拉著進酒樓的時候,裡面已經全部是杏壇書院的天下,頂樓上書院學子們舉著酒杯圍著一個戴青巾的年輕人,口口都是奉承之語,而賀延安眼熟的文瀚書院的人,都聚在角落裏,一臉的悶悶不樂。
“兄弟們,我把賀兄找來了!”
賀延安本想不動聲色地過去,但馬上就被李季同的大嘴巴公告了天下,瞬間整層樓的目光都彙集到了他身上。
這些目光有期待有不解也有不屑一顧,總之,賀延安明白,自己已經被架上了高臺。
“哼,什麼賀公子,放棄吧,你們再搬什麼救星也比不上唐遠的。”
杏壇書院的人率先出言挑釁,文瀚書院這邊也有人忍不住了,上前爭執起來。
李季同見狀,連忙一邊把賀延安推到臺前一邊說:“兄弟們,可別傷了和氣呀,本來我們只是切磋文墨,不能變成比試身手呀,那不就成了有辱斯文?”
聽他這麼說,雙方拳腳暫歇,但嘴上還是不饒人,各執一詞,把對方貶得一文不值,那邊廂被簇擁著的唐遠也轉過身來一瞬不瞬地打量賀延安。
“好了,都安靜!”李季同張開雙手,左右各拿著一錠元寶,銀子的力量可比語言大多了,場上剛纔還劍拔弩張的兩方都靜了下來。
李季同對現在大家都在聽他說話的狀態很滿意,咧嘴一笑,把元寶壘在桌上,抱拳致禮了一圈:“小弟不才,不通文墨,只能拿這些俗物來給各位助助興啦,先說好,只是切磋,誰也不許較真啊。”
“文無第一,這要怎麼切磋。”賀延安突然發言,一下切中了要害。
聯文賦詩這件事,向來都是供人嬉玩助興的,真要比起來也沒有什麼標準,難免總會有人覺得不公,尤其出銀子的是文瀚書院這邊的李季同,就算勝了對方也總有話說。
不過李季同絲毫不絕苦惱,仍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沒事,我都已經想好了,把作詩的題目裝在籤筒裡,抽籤為題,以半柱香為時間限制,作不出的人判輸,怎麼樣?”
賀延安又道:“只是作詩並不很難,拿平仄韻腳去套題目就行了,萬一題目抽完都沒有分出勝負呢。”
他說這話十分平靜,完全就是對規則提出疑問,但在有些人聽來,卻不太是滋味了。
賀延安覺得作詩簡單,只要熟識規則,拙劣地去湊韻腳也能忸怩出一首,可就是這樣,文思一般的人也是要咬筆端半天才湊得出的,遑論在半柱香的時限下在眾目睽睽之下作詩,賀延安的話無形中把這些人給得罪了。
唐遠更是從賀延安一進門就一直關注著他,聽他此語,好勝心也一下子上來了。
“既然賀公子說這是雕蟲小技,那不如把條件再往上提一提,每一道題目所用的韻部不能重複,時間也縮減到一刻鐘,怎麼樣?”
賀延安覺得這個條件沒什麼太大差別,可在他表態之前,以李季同爲首的瀚文書院一群人已經代他答應了。
“好,這樣才更刺激!”李季同激動得拍起了桌子,然後回身對賀延安道,“賀兄,這對你來說完全小菜一碟對吧?”
賀延安不置可否:“既然你都答應了還問我做什麼?快點開始吧,我還想早點回家。”
在這酒樓裡待得渾身不自在的賀延安只想快點回去吃枝枝做的晚飯,但對面的人摩拳擦掌,顯然不想那麼輕易放過他。
不多時,一個煞有介事的擂臺便擺了起來,兩張桌子中間還般來了一座計時的刻漏,據說裡面盛的還不是水,是飛黃樓珍藏的陳釀狀元紅,老闆特開來為這場比試助興。
有了那麼多特殊加持,這場比試註定不是一次平常的學子文采切磋,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盯著場地中央的賀延安和唐遠。
隨著一聲清脆的磬響,第一個詩題被抽出,唐遠看到題目便托腮沉思,並且很快便提筆作文,而旁邊的賀延安卻顯得有些呆滯。
他直勾勾地看著題目,眼睛像沒有焦點一般,讓人不禁捏了一把汗。
而事實上他也確實在神遊天外。
賀延安看著眼前的熱鬧,抑制不住地想,耗費那麼多人力物力財力來辦這一場鏡花水月一般的比試究竟有什麼意義,這些學子以後大多都會入仕,大則為國家棟梁,小也會成為各衙門運轉離不開的吏役,在沒出書院的時候就如此講求門第之別拉幫結派互相敵視,以後走上政壇又會是怎樣一番光景呢?
在他思緒漫天亂飛之際,唐遠已經完成了他的詩作,並且亮出之後受到了各方吹捧,瀚文書院這邊看到賀延安還在發呆,都急得直跺腳,用各種方式催促提醒他。
在刻漏還剩最後一線的時候,賀延安終於回過神,瀚文書院的人臉都憋紅了,而杏壇書院那邊都是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
“寫不出就不要逞強了,輸給唐遠也沒什麼丟臉的。”
“對,你只要過恭謹地敬上一杯酒,說你甘拜下風,我們也就不再計較了,銀子就置辦一桌酒席,大家握手言和。”
這些話讓賀延安身後的人更加氣惱,但他本人卻像完全沒聽到一樣,臉上表情沒有一絲變化,不過這時他也拿起了筆。
幾息之間,一首律詩在賀延安筆下一揮而就,平整合規,而且緊扣題目,還頗有幾分意趣,讓所有人都看呆了。
“行啊你!故意嚇我們的是吧?”瀚文書院的人心情跌宕起伏,現在找回了面子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後根,一個勁大力拍賀延安的肩膀。
而對面的面色也沉了下來,滿臉還寫著不服:“不過是僥倖罷了!有種我們再來一局!”
這在賀延安看來很荒唐的比試在眾人越來越亢奮的情緒下被推向了更加烈火烹油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