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枝被兩個嬤嬤壓出老夫人的房間，她仍舊來不及辯白，一出院子就有個麻袋從頭套了下來。

    看不見，也沒辦法呼救，枝枝被扛著不知走了多久，完全迷失了方向，然後又被粗暴地扔到地上。

    “要怪就怪你貪圖了不該想的東西，若有來世，當個本分的好人吧。”

    又是這個理由，之前老夫人也用這個說辭教訓過她，但事情真的本該如此嗎？如果她真的就此認命，那少爺將會怎樣？

    枝枝想起賀延安對她說的話，想起馬伕人的教誨，決心不能就這樣放棄，閉上眼睛使出全身力氣就地一滾，恰巧此時不遠處沉悶地“咚”了一聲，枝枝心有餘悸，如果剛纔不逃，可能那東西就打到自己身上了。

    “這小蹄子還想跑？讓你看看老身的手段！”

    瘦嬤嬤的罵聲近在咫尺，枝枝絲毫不敢鬆懈，閉上眼睛就胡亂踢，好幾次踢到企圖接近她的那兩個嬤嬤，後者當然也越來越生氣，棍棒石頭，什麼都用上了。

    枝枝畢竟身加多重束縛，而且雙拳難敵四手，雖然已經盡全力掙扎，但隨著氣力的消耗，枝枝逐漸不敵，最終被擒。

    “呼……呼……你這小蹄子，倒真是厲害啊，到這個時候還不老實，跑得了嗎你！”

    枝枝的腦袋被狠狠打了一掌，正當眼冒金星之際，忽然又感眼前一片亮白，刺目無比，她頭上套的麻袋被取了下來。

    “姑娘啊，別怪嬤嬤沒提醒你，有些事糊塗著不清不楚倒好，本來還想輕鬆點送你走，但現在也只能給你這個待遇了。”

    枝枝回過頭，看到瘦嬤嬤抱臂輕蔑地看著自己，而旁邊的胖嬤嬤卻擎著一根粗圓的大杖，比府上施加刑罰的棍子要粗很多，末端寬而扁，成一柄槳的形狀。

    那大概就是她們想處決自己的工具，枝枝一見就被震住了，原來她們所說的慈悲，就是不讓她看到自己的死法。

    四周圍是一片斷壁頹垣，還長滿了雜草，枝枝從來沒有到過這裏，也不知道府上竟還有這種地方，若真長眠於此，可能真的誰都發現不了。

    難道就到這裏了嗎？

    枝枝的心漸漸冷下去，如果自己真的悄無聲息地消失了，那唯一的好處大概是，少爺不會知道自己的去向，也許就不會那麼傷心。

    枝枝的手腳被綁牢，再無掙脫可能，身旁的胖嬤嬤低聲唸了幾句不知道是什麼的經文，然後將大棒高高舉起，枝枝再望了一眼賀延安院子的方向，然後閉上了眼睛。

    “住手——！”

    忽地一聲疾喝傳來，兩位嬤嬤俱是臉色一變，枝枝也認出了那個聲音，立即轉過頭，淚水不由自主地涌上來。

    少爺！

    枝枝現在沒辦法說話，但她心裏在呼喊著賀延安，對方彷彿也聽到了，疾步跑到她的身邊，將人攬入懷中。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詩書世宦之家，怎能做出這等草菅人命之事！”

    面對賀延安的質問，胖嬤嬤收起杖子慚愧地低下了頭，瘦嬤嬤口舌更利索，陪著笑臉道：“少爺，我們這也是奉命行事……”

    “胡說八道，奉誰的命令？我母親寬厚待人，全府皆知，父親也從不與家下僕從為難，難道你們要說吃齋禮佛菩薩心腸的老夫人唆使你們幹出這種事？”

    這話把兩個嬤嬤都給噎住了，雖然確實是老夫人下令處理枝枝，但她並沒有說要她性命，若這麼說她們就是犯了口業，於是二人盡皆無言。

    其實賀延安也心中有數，只不挑明，轉而說道：“有什麼就到老夫人面前分辨吧，如今二少爺也在，是非曲直自有公道。”說完，他一把將枝枝打橫抱起，往老夫人的院子那邊去。

    兩個嬤嬤對視一眼，又湊近嘀咕了幾句，最後還是急匆匆跟了上去。

    “少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枝枝仍是心有餘悸，而且剛纔被打的一下現在頭還暈。

    “沒事，”賀延安柔聲安慰：“不過有人心裏有鬼，按捺不住罷了。放心，我定會護你無恙。”

    感受到賀延安收緊了臂彎，枝枝安心了不少，靠在他懷裏閉上了眼睛。

    適才賀禮成在院中遲遲等不來枝枝，他現在身體養好了不少，於是想著前去接她，沒想到一到月門就發現了飯菜打翻的痕跡。

    賀禮成大吃一驚，立刻跑去告知何延安，賀延安知道老夫人一直對枝枝存有意見，而且現場的情況也預示著枝枝的處境可能非常不妙，於是賀延安當機立斷，兵分兩路由賀禮成去找老夫人探問，而自己則要為最壞的情況做準備。

    賀家有一個荒廢的院子，就是當初賀延安不慎落水的地方，自他出事以後，那個小院便被視為不祥之地封鎖了起來。

    不過賀延安知道，那個廢棄的小院逐漸成了家中的一個不法之地，會用來秘密處置那些做出了醜事、有辱門風的家僕。

    有些對外宣稱棄家外逃私奔的下人，但其實已經無聲無息的消失在了世間。

    可是賀延安萬萬沒有想到，居然有一天枝枝也會被帶到這裏，若他再晚來一會兒，這個地方將會成為他永遠的噩夢。

    將枝枝抱回老夫人的院子時，院裏伺候的人都很吃驚，一個個想跑回去通報卻都被賀延安喝止住了。

    最後賀延安抱著枝枝闖入房中時，老夫人大驚失色，坐在她身邊的賀禮成也被這架勢嚇了一跳。

    “安兒，你這是做什麼？”老夫人驚道，然後目光移向枝枝，滿臉的嫌惡，“這個丫頭果然是禍水，決不能留。”

    賀延安卻回道：“她不是禍水，她是我的福星，如果沒有她孫兒現在還是躺在床上的廢人，如今禮成也得她幫助頗多，像剛纔那樣對待恩人才是天理不容。”

    “放肆，”賀老夫人擰緊了眉頭，“看來我是對你疏於管教了，才令你養成這樣乖戾跋扈的性子。”

    眼看兩人的爭執一觸即發，向來乖巧聽話的賀禮成馬上起身，走到堂前跪下：“祖母，大哥說的確是實情，孫兒最近覺得身子好了許多，您千萬不能聽信奸人之言，誤會了枝枝姑娘。”

    賀老夫人見兩個孫子都站在枝枝那邊，心中憋悶，說起了氣話：“好，真是我的好孫兒，這纔多久都把祖宗家法給忘了，為這麼一個小女子居然頂撞起長輩來了。”

    賀延安道：“祖母，不為分是非的順從是為愚孝，終會陷長輩於不義之地，是非曲直經過調查才能下定論，我相信枝枝是無辜的，當然也敢直麵真相查個水落石出。”

    賀禮成也在旁附和“對呀，祖母，您一向是最慈悲最英明的，一個小丫鬟微不足道，但若存冤情，豈不是損了您的修行了？”

    兩個孫子一個凜然陳詞，一個動之以情，況且二人的氣色確實比以往好很多，這時賀老夫人心裏也不由得猶豫了起來。

    賀延安看出了祖母的動搖，趁機提議：“祖母，這件事已經張揚開來，與其繼續遮遮掩掩，不如索性查個透徹，既是還枝枝一個公道，也是還家宅一個安寧。”

    賀老夫人思索一陣，終於首肯：“好吧，若不查清，想來安兒你也不會安心，我老婆子還要揹負個肆意戕害人命的罪名。來人，把少爺們請到後堂那邊去，再派人稟報夫人一聲，今日必徹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