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思娘緩緩抬頭，掙扎著回答沐青璃，眼中難掩失落。

    沐青璃見她這副模樣，便猜著她是誤會了，忙笑著解釋道。

    “娘這茶我留下來可不是爲了自己喝，而是另有妙用，剛纔您也說了這茶葉成色好，金貴得很，既然如此，我們不妨好好利用，讓它再金貴些。”

    沐青璃看著劉思娘，眼中滿含笑意，眼神溫柔中帶著幾分自信，好似心裏已有了盤算。

    “再金貴些？你都已經將這些茶葉烘乾了，還能如何金貴？”

    劉思娘聽得一頭霧水，忍不住追問道。

    她並非生來就是鄉野村婦，從前也是富庶人家的夫人。

    頂好的茶也喝過不少，不過再好的茶製作起來也不過是採摘，晾曬，烘乾，這幾個步驟。

    如今這茶已經炒得捲曲酥脆，她實在是想不出還有什麼法子能讓它變得越發金貴。

    “天機不可洩露，待我明日做出來，您一看便知。”見劉思娘滿眼疑惑，沐青璃非但沒有再解釋，反倒賣起了關子。

    “這……這……明日？青璃，你……你究竟要做甚？”

    劉思娘聞言，眉頭卻皺得越來越緊，依舊忍不住想要追問。

    雖說沐青璃的話令她十分欣慰，可這茶葉是好不容易纔得來的稀罕物。

    若是胡亂搗鼓糟蹋了，那豈不是可惜。

    所以她便忍不住想要刨根問底。

    可沐青璃卻沒給她機會，趁劉思娘不備，竟將她推了出去。

    隨即關上門，又拿木棍別得死死的，無論劉思娘在外頭怎麼喊都不開門。

    “娘，您就放心吧，我並不會胡亂糟蹋這些茶葉。”

    劉思娘滿臉痛惜，沐青璃又怎麼會瞧不出她的心思，於是乎，踮起腳尖從通風口探出頭去，溫聲安慰道。

    說完便又走回到灶前自顧自地忙去了……

    將劉思娘趕出去以後，沐青璃便一直在灶間忙個不停。

    一會兒磨木薯粉，一會兒煮茶湯，完了又翻箱倒櫃地找那一丁點壓箱底的紅糖。

    一直到日落西山天色漸漸暗下來時，才把大膽鍋，黑乎乎卻散發著濃濃清香的湯水舀進破舊卻刷洗得乾乾淨淨的木桶裏。

    隨即又忙著張羅一家老小的吃食。

    等到把一大盤子熱氣騰騰摻著零星雜糧的木薯粥和幾塊兒用木薯粉炸成的餅子端上桌，沐青璃已然累得腰痠背痛，連站都快站不穩了。

    “你們先吃著，我先進去歇會兒，不用管我。”

    沐青璃握著勺子將木薯粥分進一家老小的碗裡，可自己卻並沒有坐下來同他們一道吃晚飯。

    反倒抬起頭一臉疲憊地說道，說完便自顧自地朝著臥房走去。

    一邊走還一邊捶著肩膀，連步子也比平常慢了許多，似乎已經勞累不堪。

    祁離殤轉頭望著沐青璃滿帶著疲憊的背影，深邃的眸子裡，忽然更添了幾分清冷。

    眉心也跟著緊緊蹙起。

    腳下甚至稍稍用力，似乎想要起身追過去。

    不過終究還是沒動。

    “青璃忙活一天下來也真真辛苦，你以後對她好些，莫要冷著一張臉，也莫要再介懷從前，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她既已經改了，便不是從前的她了。”

    劉思娘似乎看出了祁離殤的心思，隨即不動聲色地放下碗筷，抬頭勸道。

    劉思娘到底是個婦道人家，雖也疑心沐青璃的性子前後為何轉變如此之大，幾乎判若兩人。

    卻也並未多想，只當她是良心發現，恍然回頭。

    畢竟戲文裡，說出人口中，浪子回頭的故事多得是。

    因為這，她也越發珍惜如今的沐青璃，只求她這溫和性子能長長久久，莫要再出差錯。

    所以也就少不得勸祁離殤幾句。

    畢竟這麼多年相處下來，自己這兒子的性格，她也算是摸得一清二楚。

    “娘，您放心吧，我心裏有數。”

    大概沒有想到劉思娘會在此時為沐青璃說話，祁離殤先是皺了皺眉，緊接著又溫聲應和。

    他總覺得沐青璃有些古怪，還沒法兒十分信任，至於該如何對待她，心裏也還沒個著落。

    不過劉思孃的話總歸是要聽的，畢竟是她含辛茹苦的將他們兄弟倆養大。

    若是沒有劉師孃的話，祁離殤和祁離辭估計不知道哪年哪月就去陰曹地府報道去了。

    所以，哪怕心裏有自己的主張，他也絕不會輕易違拗劉思娘。

    “好，有你這句話娘就放心了。”劉思娘緩緩望向神祁離殤，眼中泛起欣慰，最後才又拿起了碗筷……

    吃飽喝足，祁離殤回到屋裏，本想拿了書就走。

    結果眼角餘光瞥到沐青璃恬靜的睡顏時卻又忽然怔住。

    破舊的牙床上，沐青璃和衣躺著，身上蓋著一床洗得發白的單薄被褥，雙手枕在耳後，睫毛彎彎似半扇，在漸漸燃起的昏黃燭火裡，映出淡淡的影子。

    自打沐青璃嫁進祁家，她便日日憤憤不平，成天琢磨著重回將軍府。

    回不去氣兒就更不順，整日裏不是打罵家人，就是撒潑耍賴。

    對於這樣潑婦似的人，祁離殤自然是避之不及，也就沒好好的瞧過她一眼。

    如今打眼望去，卻冷不丁被驚豔了一番。

    “不發瘋的時候也算是個美人兒。”祁離殤捏著書走回床前，靜靜地瞧著沐青璃彷彿被精雕細刻的眉眼，心頭竟莫名多了一絲歡喜。

    這大概就是賞心悅目，秀色可餐吧……

    祁離殤在床前駐足良久，才終於捏著書本走開。

    轉身之前還下意識地瞥了一眼沐青璃身上蓋著的被子，似乎擔心蓋不嚴實一般。

    沐青璃實在是累極了，一倒頭便睡到了後半夜，再醒來時，外頭已是萬籟俱寂，連犬吠聲都聽不見。

    只剩下外頭屋子裏還燃著一抹昏黃的燭火，在寒風中飄過來搖過去。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歇下？要是再這麼熬下去，你的身子骨會吃不消的。”

    沐青璃起身走到外頭，抬頭望向不遠處正坐在斑駁陳舊的飯桌前埋首苦讀的祁離殤，眉頭微皺，忍不住出聲。

    話裏帶著三分心疼，七分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