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夫人不在乎兒子，可不等於她不在乎兒子喜歡的鄉野女子，可以在自家人的中間當衆出醜。

    因此，倪夫人的眼風就跟刀子一樣一把把飛了過來。

    奈何江禾熙實在太困，都被陸硯驍接住了。

    陸硯驍為避免江禾熙在座位上繼續做傻事，便拍醒了她，把她帶了出去。

    離開了佛法大會的會場，來到了晚風習習的室外，江禾熙的精神果然清醒了起來。

    她把白天發現的事情，一一和陸硯驍講了。

    陸硯驍極是吃驚：“你確定沒聽錯？”

    江禾熙點頭說：“沒有聽錯。貞元初年是哪一年啊？”

    陸硯驍說：“貞元初年是先帝登基的那一年，他將年號從永曆改為貞元，貞元初年就是先帝登基改年號的第一年。”

    江禾熙腦子有點亂，她兩隻手來回比劃：“那妙法師太說，她在貞元初年就見過公主，妙法師太的面容，保養得還真好。”

    哪怕那時候的妙法師太還是一個小尼姑，經歷過三十多年時光，她如今也該是一個五十歲上下的老婦人了。

    但說真的，如果不說年齡，光看妙法師太的相貌，遠遠看去，二十七八，近了看，眼角嘴唇有細細的皺紋，三十六七。

    但和五十歲還差的遠著呢。

    陸硯驍提醒她：“真正奇怪的，根本不是妙法師太啊！”

    江禾熙的腦子又轉了兩圈，纔回過神來，她用力一拍大腿：“是啊！貞元初年公主殿下應該剛剛誕生吧？”

    陸硯驍搖頭：“那時候，公主還沒出生呢。她是小公主，比今上要小十歲。”

    聽到這裏，兩人對視一眼，都似乎想到了什麼事情。

    陸硯驍拍拍江禾熙的肩膀，說：“等今天的佛法大會結束後，我會去一趟附近的離宮，查一個究竟。”

    江禾熙好奇地問：“查什麼？”

    陸硯驍簡單地說：“查太后。”

    *

    佛法大會結束的時候，倪夫人對著江禾熙發了很大的脾氣。

    這是江禾熙故意招惹的。

    倪夫人是個刻板謹慎的性子，所以只要逆著她的性子來，就立刻收穫了疾風驟雨式的責罵。

    而且，因為剛纔差一點摔在蒲團上，佛法大會的時候，口口聲聲說要參加，但卻和陸硯驍一起消失了很長時間。

    這一切都在挑戰著倪夫人的底線。

    倪夫人諷刺責罵的語氣格外的犀利。

    江禾熙一直低著頭聽著，時不時露出一點屈辱的神色，確保讓經過身邊的妙法師太能夠清晰地看到。

    *

    果然，回到陸府不久，當江禾熙再一次去白鹿寺的時候，妙法師太親自來見她了。

    江禾熙提前在一塊手帕上擦了很多洋蔥，用這個手帕一擦眼睛，她的雙眼立刻紅腫，楚楚地落下眼淚來。

    妙法師太同情地嘆了一口氣。

    江禾熙被當衆辱罵的事情，她當然是看得清清楚楚。

    而陸硯驍對江禾熙的維護，她也看得清清楚楚。

    再出色的世家子弟，一旦沾染上個情字，就立刻理智全失。

    妙法師太已經確認，陸硯驍的心裏頭，江禾熙這小丫頭的分量重著呢！

    所以，這一回見著江禾熙，看著她萎靡不振的神色，妙法師太的笑容深沉，開導了她半天。

    才讓小尼拿了一些蠟燭過來。

    江禾熙的眼睛陡然一震。

    她認得這些蠟燭。

    楊薇的繼母和妙法師太懇談後，她身邊的小丫鬟們，手裏頭也抱著這樣東西！

    鮮紅的蠟燭，外面用金粉鎏刻著佛經，看上去是很高檔的蠟燭。

    “這是……”

    江禾熙故意做出一點為難的樣子，說：“這蠟燭實在是太貴重了，小女子如今是孤身寄宿在陸府，身上的銀兩有限，怕是用不起這樣貴重的蠟燭啊……”

    妙法尼姑拍拍她的手，笑著說：“咱們佛門中人，不講這個錢字。普度眾生，讓人脫離苦海，這纔是我們修習佛法的根源。況且，等女施主和陸家公子成親之後，你帶著陸公子多來參佛，讓他也能夠修習佛法，這就是我們佛門結善緣，修善果了。”

    江禾熙還裝作一副不理解的模樣：“妙法師太的意思是……”

    妙法師太笑了，把話說開了：“我的意思是，這些蠟燭上篆刻了佛經，上回女施主不是和貧尼曾經提過麼，你想讓倪夫人改變心意，卻苦於無法入手。這蠟燭燃燒一次，等於倪夫人已經抄寫了一遍心經，多抄寫幾遍經書，倪夫人的性子一定會改變的。”

    她親手把蠟燭遞到江禾熙的手裏，一字字悠長地說：“至於香資什麼的，我並不想收你的。就當和女施主交一個善緣。”

    江禾熙滿臉的感激，好話說了一籮筐，才笑著抱著蠟燭離開。

    *

    這一回，足足等到深夜，陸硯驍纔回來。

    他也不和任何人說，直接翻牆進了江禾熙的院子，從窗戶翻進去，兩人也不點燈，就著明亮的月色說話。

    陸硯驍拿著蠟燭，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香氣。

    他用火摺子點燃蠟燭，細細的看了一番，又仔細聞了聞，突然臉色一變。

    “果然是蠟燭搗鬼？”江禾熙忙問道。

    “不錯。”陸硯驍點頭說：“這蠟燭裡，應該摻雜了大量的水銀。水銀有劇毒，但從蠟燭燃燒的狀態下揮發出去，卻不會立刻置人於死地。”

    江禾熙介面說：“但是慢慢的，積少成多，那毒性就會進入人的體內……時間長了，人就會突然暴斃身亡？”

    陸硯驍說：“是，在人死之前，會有很長時間的身體萎靡不振，昏昏欲睡狀態，在旁人看來，就像是漸漸的生了病。所以突然死了，也不會引起懷疑。”

    陸硯驍嘆氣道：“沒想到，妙法師太爲了信徒的香資，竟能幫她們殺人！”

    江禾熙想到了那本賬本，又急切說：“但是那本賬本，莫非是她們……”

    陸硯驍往下推測：“我猜，並不只是妙法尼姑一個人這麼做。說不定參加佛法大會的僧侶尼姑們都……而且他們的背後有一個主使者，這個主使者，權力很大，甚至他們若不小心鬧出一些事情，驚動了官府的話，這個人甚至可以幫他們擺平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