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禾熙把倪葭帶到了水榭門口，叮囑她千萬別到處亂跑，然後自己扭頭就要走。

    倪葭還殘存一絲理智，抓著江禾熙的手，很輕的說：“你不讓我亂跑，怎麼自己卻四處亂轉悠？”

    江禾熙小小聲說：“我會聞味道啊，所以我不會走丟的。”

    倒也有道理。

    “那你過一會兒就回來找我，把我帶回沉香亭？”

    江禾熙比了一個手勢，便輕輕離開。

    她順著氣味沿著一帶白牆往前走去，也不知走了多久，那檀香的味道和脂粉香氣更加濃烈了。

    江禾熙聽到了很細微的說話聲音。

    她踮起腳尖，讓自己的落地無聲，順著白牆鏤空的花窗處朝裡頭看去。

    裡面是一處幽靜的院落。

    四方的房子，中間一個漂亮的天井，種著幾株芭蕉，嫩綠的葉片在陽光下色澤鮮豔欲滴，一個緇衣女子背對著江禾熙站在屋簷下。

    而她的對面，似乎是放了一張軟榻，一個女子斜倚在軟榻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扇動著手中的團扇。

    “許久未見，陛下還是這樣的美貌如昨。”

    是妙法女尼的聲音。

    另一個聲音緩緩響起，帶著幾分狹促：“是麼，可是一段時間不見，你卻變老了許多啊。”

    江禾熙覺得，這樣對一個長者說話，未免有些不禮貌。

    因為後面的一道聲音，明顯嗓音嬌嫩，是個年輕女子。

    而妙法女尼卻依舊態度端謹，笑著說：“正是，歲月不饒人。貧尼比不上陛下，一日比一日老去了。”

    那年輕女子笑出聲來，又說：“這一次，你又救了多少世人啊？”

    江禾熙見妙法女尼竟規規矩矩地掏出一個賬本，雙手遞給那軟榻上的女子看。

    可惜，一道翠綠色的芭蕉葉正好把女子的方向擋得結結實實。

    妙法師太和那女子說了好一會兒話，突然又說：“還記得初次見到陛下時，那還是貞元初年，陛下一身素衣，於皇陵前衣袂翩翩，貧尼自詡見多識廣，也從未曾見過陛下這樣的絕世風采，真如神人一般。”

    那年輕女子的聲音帶上五分笑意：“好了，妙法你的嘴巴一向是這麼甜，就少哄我開心了。”

    此時，一個宮裝的奴婢匆匆過來，對那年輕女子說：“慈心大師來了，請問此刻是見還是不見？”

    江禾熙覺得好奇怪，為什麼這些大師是來參加佛法大會的，卻偏偏要跑到這麼偏僻的地方，一一的拜見這個年輕女子。

    而且妙法師太對她很是尊敬，口口聲聲喊她陛下……

    那年輕女子伸出一隻素手，將那本賬本還給妙法女尼，懶洋洋說：“去年五月初十的一筆賬，你應是算錯了，這就讓整個賬出了一點問題。記得回去之後，改正了再給我看看。”

    江禾熙見她短短時間，不過是走馬觀花似的翻了一遍賬本，居然能看出問題，這年輕女子算賬的能力，可見是相當厲害的。

    莫非是個賬房先生？

    妙法女尼忙答了一個“是”，那年輕女子便說：“你先下去吧，我再看看慈心。”

    江禾熙生怕被發現，忙小跑兩步，躲在了牆根後面。

    等妙法女尼揣著賬本匆匆的走遠了，她才又走了回去。

    此時，那年輕女子的軟榻前方，果然又換了一個老年的尼姑。

    雖這位慈心師太和妙法女尼相貌年齡不一樣，但她們相同的一點是，都掏出了個賬本，細細的講給年輕女子聽。

    江禾熙實在是看不明白這件事，她很想踮起腳尖，將那年輕女子的面容看的清楚一些。

    卻突然聽到了一聲尖叫。

    “有刺客！”

    江禾熙身子一哆嗦，以為是自己暴露了行蹤，她忙踮起腳尖就往牆根跑去。

    跑了一會兒，回答了水榭的一側，她見倪葭還痴痴地站在門口，忙挽著她的手，裝作和她一起看戲的樣子。

    就在此時，在她們的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陣熟悉的氣息。

    那氣息是如此的熟悉，江禾熙差一點就要回頭了，因為那是她哥哥江言熙的味道！

    她剛要微微一動，誰知樂師們的曲子就停了下來。

    原來一套十二支曲子都唱完了，另一個年輕的梨園子弟一身淡黃色的長綢袍，緩緩走了過來，捏了個蘭花指，點了一點顧玉卿，笑吟吟說：“那邊的姑娘看了你很久了，你不要冷落了人家啊。”

    顧玉卿點點頭，便朝著她們走了過來。

    倪葭來不及問江禾熙剛纔去了哪兒，立刻用力攥住江禾熙的手指，低聲說：“怎麼辦怎麼辦？他走過來了！”

    如果說之前的幾次相見，倪葭不過是惑於美色，對顧玉卿產生了一點興趣的話。

    現在的她，經過長時間的分別，已經很明白自己的心事。

    她確確實實就是喜歡上顧玉卿了。

    *

    陪著倪葭和顧玉卿說了一會兒話，見識了一個動情的少女能怎麼捏自己的手指頭，江禾熙總算是得到了解脫。

    倪葭一步三回頭，但還是被她拖著往回走。

    “再不回去的話，你大姐姐就要醒過來了。”

    倪葭還在嘴硬：“醒過來就醒過來，有什麼大不了的？”

    “那你喜歡顧玉卿的事情，是可以說出去的嗎？”

    “……”倪葭的兩個肩膀立刻耷拉下來，她苦著臉說：“不行。”

    “是因為顧玉卿不喜歡你，所以你纔不能說出來嗎？”

    江禾熙這話，立刻激怒了倪葭。

    “你怎麼知道他不喜歡我？”

    江禾熙說：“因為他身上沒有那種味道。”

    “什麼味道？”倪葭有點不高興了：“你又不是小動物，怎麼會什麼味道都能聞到？”

    確實，江禾熙也很奇怪，她原身是……妖，但已經和這具人的身體融合許久，屬於獸類的本能早已退化了。但來了公主府後，她的本能卻在甦醒。

    為什麼？

    “總之，顧玉卿身上沒有動情之後的味道。”

    倪莞臉突然紅了：“你胡說什麼呢？什麼動情不動情的……羞死人了……”

    她說到這裏，突然停了下來，喃喃說：“他會喜歡上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