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夫人懷著美好的願望，帶著三個女兒和倪夫人一起來了公主府。

    果然，公主府人頭攢動，在佛法大會上，比在市集裡還要熱鬧。

    韓夫人一時看花了眼，倪夫人平素冷冷淡淡的，但和弟媳在一起，倒也願意多幫襯幫襯孃家。

    “這一回來京城，和上一回進京竟是隔了十年之久，我竟不知道，京城裏頭如今適齡的兒郎都有哪些了。”

    倪夫人點點頭，隨意地指點了幾家。

    “這是武侯府的兩位公子，那邊是上一界的狀元郎，如今做侍郎。”

    倪夫人說了兩句，瞥了一眼身後跟著的三個侄女，閒閒說：“對了，公主府裡有一處沉香亭，在花園裏頭，旁邊是一帶水榭。佛法大會的時候，公主也很喜歡請一些梨園子弟，在水榭裡唱曲兒。坐在沉香亭附近，欣賞公主府中的名貴花卉，聽著曲兒，一向是極好的消遣。

    很多年輕人會往那邊走，若是侄女們有興趣的話，也可以過去看看。”

    韓夫人眼睛頓時亮了。

    “芸兒，葭兒，你們聽見了姑媽說的話吧，可以在公主府里人多的地方四處走走，去沉香亭聽聽曲兒。”

    倪芸點點頭，倪葭卻意興闌珊：“娘，我懶得動。”

    她話一說完，就看到韓夫人一副氣沉丹田的模樣，顯然滿肚子的火氣就要朝著自己發泄過來了。

    “你這一身的懶骨頭到底是跟誰學的？你娘我何時這樣懶怠動彈過？”

    倪葭揉了揉腦袋，苦笑著說：“這……這不是和爹爹學的嗎？”

    韓夫人立刻一頓猛烈輸出：“你的意思是，你打算和你爹一樣懶惰，不等幾年，就和你爹一模一樣，包括外貌？”

    這話說的極戮心了。

    倪葭的臉色立刻變了。倒不是別的，她們幾姐妹都很喜歡父親，只是害怕一點，若有一天她們變成和老父親一模一樣的一個球，怎麼辦？

    倪葭臉色一變，精神頭也好了一點，忙挽著倪芸對母親說：“那我和姐姐就過去轉轉了。”

    宋曉曉也想去，情不自禁腳下就多走了一步，韓夫人卻立刻喝止了她。

    “別四處亂溜達，你的身子和她們不同，不要總讓我提醒你。”

    宋曉曉吃癟，江禾熙安慰她：“要不然，我先去看看……”

    韓夫人點頭說：“你就跟著我們，江姑娘若是想四處走走，就和芸兒葭兒一起。”

    江禾熙點點頭，宋曉曉對她做了一個愁眉苦臉的鬼臉：“我覺得三個姐妹裡，我纔是最可能先成球的。”

    江禾熙沒忍住笑了，低聲安慰她：“你和倪伯父不一樣，你的球是實心的，裡頭有餡兒。”

    她趕在宋曉曉打她之前，就一溜煙跑了。

    沉香亭一側，果然有無數的牡丹和芍藥，而且不少是名品，此時人流如織，不少人已經坐在亭子裡，亭子外面也有人鋪了厚厚的毯子，隔著一道煙波水域，對面的水榭如清雅的水墨畫，就像是漂浮在水面上一樣。

    唱曲兒的聲音嫋嫋的傳來，倪葭聽了，心中陡然一動。

    那嗓音極是熟悉，倒很像是一位她以為見不著了的故人。

    其實顧玉卿對她應該沒有別的意思，倪葭也很清楚。但她見了顧玉卿一面之後，便對他念念不忘。

    總說男子好色，其實倪葭知道，女子在好色上也不遑多讓。

    顧玉卿那張宛如芙蓉滴露的美麗面容，一直停在她的心裏頭久久不去。

    雖然她也知道，喜歡一株花，可以遠遠欣賞，不一定非要把花朵移植到自家的院落。

    但顧玉卿那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卻像是上輩子曾經見過一樣，倪葭情不自禁地輕聲說：“要是能去水榭那一邊看看就好了。”

    倪芸卻不同意：“公主府可不是咱們家，不能像逛咱們家的園子一樣肆無忌憚，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好吧。”

    於是在倪莞的帶領下，三個女孩兒只好規規矩矩地坐在毯子上，安安靜靜地喝茶，順便欣賞一下花園裏的美景。

    和風暖融融的吹在臉上，沒多久，倪芸就睡著了。

    悄悄覷著大姐的臉，倪葭嘗試著起身，江禾熙看著她：“你是要去水榭那邊嗎？”

    倪葭的臉瞬間就紅了。

    她還以為江禾熙低著頭，也睡著了呢。

    “嗯……”

    “你是不是想找顧玉卿啊？”

    倪葭一下子鬧了個大紅臉，她結結巴巴半天，憋氣憋得臉都紅了，才說：“是、是啊……你怎麼知道？”

    江禾熙說：“只要認真看一眼，你看著顧玉卿時的表情，就能發現了啊。”

    倪葭捂著臉，輕輕的呻吟一聲：“……這……這麼明顯嗎？”

    江禾熙點頭。

    倪葭哭喪著臉，她不想活了。

    “如果你想找他的話，我覺得他確實在水榭那邊。”江禾熙說。

    “誒？你又怎麼知道？”

    江禾熙說：“我聞到味道了。”

    倪葭一臉佩服：“隔著這麼遠，你能聞得到？不會是在耍我吧？”

    江禾熙幫睡著的倪芸蓋上薄毯子，示意一旁的小丫鬟好好看著她，才扭頭對倪葭說：“嗯，我能聞到。你去不去？”

    她不但能聞到顧玉卿的味道，還聞到了一股檀香味。

    一般的僧侶身上都有一股子檀香味。

    但這個檀香味中，夾雜了一絲脂粉的香氣。她只從一個尼姑身上聞到過，就是妙法女尼。

    公主府佔地恢弘，內部構造複雜，曲折迴環的長廊連線著無數的亭臺樓閣，但江禾熙卻能認清路。

    她的方法也很簡單，順著風吹過來的方向，嗅著那一抹香氣，順順利利的將倪葭也帶到了地方。

    倪葭一眼就看到，水榭的庭院裏，坐在臨水的一帶欄杆邊上，穿著一件雪白的長綢衫的男子，正是顧玉卿。

    在他身後，有一隊樂師正在吹奏著樂曲，而他則一隻手壓在膝上，隨著節奏張開嘴，

    那珠圓玉潤的歌聲立刻流轉出來。

    倪葭一時看得痴了。

    風吹動顧玉卿滿頭的長髮，他沒有挽發，那頭黑髮自由自在地隨風揚起，發間的淡淡清香，一縷縷地撲到了她的面上，讓她如痴如醉，似夢似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