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看也看了，你也知道過去一直傾慕的人，果然是個好的。現在可以走了吧？”

    女人再次催促他。

    望著簾外站在墓前黯然銷魂的顧玉卿，李微之心中一陣激昂澎湃，只想衝出去，到顧玉卿面前對他說：“我沒有死，我還活著，我們倆是不是……？”

    但他轉念一想，顧玉卿雖是戲子身份，但這麼多年紅遍了江流兩岸數個城市，李微之卻從沒聽說過顧玉卿需要委身陪誰的訊息。

    可見他潔身自好，而自己卻……

    這樣一個李微之，怎麼配得上顧玉卿呢？

    李微之收回目光，卻不知怎的，突然冒出一句話：“你這樣急著催我，是想給你的希郎買海棠餅嗎？”

    那女人聞言一怔，繼而嫣然一笑，說：“莫非你也喜歡吃滋味齋的海棠餅？好吧，這一回我買兩份，給你一份打牙祭。但是你要記得，不能吃多了，因為你的身子和過去不一樣了。”

    李微之心頭又是咯噔一下，馬蹄已經揚起，車轆滾動，將李微之的墓地遠遠的甩在後麵。

    將李微之送回宅邸，馬車又走了好久，其實大半路程，都在原地轉圈，這樣做，不過是爲了避免有人尾隨跟蹤，可以甩掉尾巴。

    繞了好一段路，女人確定沒有人跟在身後，馬車在快馬揚鞭行去，過了很久，停在一個闊麗宏大的宅邸前方，那宅邸剛剛辦完喪事，還掛著白幡白綢，門口的燈籠也悉數換成了白色的，慘淡的燈光照著門上的牌匾，徐府兩個大字也顯得黯然傷神。

    女人提著海棠餅下車，第一個撞見的就是徐姚黃。

    身為妹子，原沒有為兄長守孝的必要，但她還是穿著一身的縞素，鬢髮上一點裝飾也沒有。

    見她神色鬱郁，女人綻唇微笑：“妹妹，我買了一些滋味齋的海棠餅，這個你姐夫最愛吃，我給你分一些，你也嚐嚐吧。”

    徐姚黃勉強笑了一下，說：“靜珊姐姐，多謝。”

    *

    整整一天參加徐府的喪事，好不容易回了家，韓夫人立刻命人拿著柚子葉給倪莞洗澡去晦氣。

    倪莞對母親的做法本心存不滿，但見母親忙前忙後給自己準備柚子葉，她雖嘟得高高的嘴也漸漸的平復了下去。

    “好了好了，再噘著嘴打算掛油瓶嗎？”倪葭笑嘻嘻地說：“母親一直很掛記著你，天一亮就催促著廚房，給你用柚子葉熬一大鍋水洗澡，你今天起來得特別早吧？趕緊回去睡覺吧。”

    倪莞點點頭，在倪家沒那麼多的規矩，她們三姐妹很少和別處的姐妹們一樣，一大清早就去爹孃房間請安，又因老人們在京城，也不必受到長輩們的約束。

    韓夫人偶爾多管一管，倪世駿就腆著肚子說：“好了好了，少讓她們天天立規矩，我大清早的還想多睡一會兒呢，一會兒一個人請安，睡覺都睡不踏實。”

    倪莞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拖著步子回房，一捱上床榻就睡著了。

    只是她沒想到，這天晚上她做了個極可怕的噩夢。

    她明明已經睡著了，卻仍舊清醒的看到，自個兒房裏的小丫鬟把獸形香爐的蓋子掀開，放進安神的百合香料，又解開兩個鎏金的銀繡球花掛鉤，將四面帳子都放下。

    倪莞有些怕黑，哪怕是深夜入眠時，房裏也要留一盞燈的。

    小丫鬟將紗罩扣在燈上，那燈火立刻變得幽幽暗暗、朦朦朧朧。

    看著周遭陡然變黯的樣子，倪莞不知為何，突然之間心臟狂跳，她想閉上眼睛拉高被子，可眼睛閉了閉，手卻一點兒力氣也沒有，連手指尖都無法抬起來。

    她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個兒露出一條手臂，上頭還有沒取下來的嵌貓眼兒石纏臂金。

    陡然，門口一陣寒風吹過，接著燈影一晃，門裏赫然站著一個人！

    倪莞只覺得毛骨悚然，想要大聲喊叫，但嘴唇也不能動彈，只能見到那人慢慢的走了進來。

    倪莞的心都揪起來了。

    燈火透過薄薄的床帷紗簾照進來，那人一點點的經過燈前，卻並沒有陰影。

    什、什麼會沒有影子呢？

    倪莞面色如紙，眼睜睜地看著那道縹緲詭異的黑影站在自己的床前。

    陡然，那人伸出一雙手，嘴裏則發出了暗啞的嘶吼聲。

    “你為什麼要殺了我？”

    倪莞只覺得每一根頭髮絲都豎起來了。

    她已經認出了面前的人……不，這不是人……

    他是徐鎮霆！

    她嚇得肝膽欲裂，見徐鎮霆一隻佝僂扭曲如雞爪的手裏赫然攥著一方手帕。

    素白的帕子上繡著怒放的銀色牡丹花。

    他順著陪葬的一方手帕，竟找上門來了！

    倪莞汗如漿下，她實在是不明白，雖然她每天咬牙切齒地詛咒著徐鎮霆，希望自己這個倒黴的未婚夫路上墜馬、出門遇匪、喝水嗆死、吃東西噎死……可倪莞再怎麼自大，也不信徐鎮霆是被自己生生咒死的。

    那隻淒厲可怖的鬼手突然掀開床帷，朝她的面上抓了過來：“你說過你和我一條心，你竟然要殺我！”

    千鈞一髮之際，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突然撕破了窗戶紙，直朝那鬼影撲了過去！

    “啊啊啊啊啊——”

    倪莞終於撕心裂肺地叫了出來。

    *

    因為她殺人一樣的叫聲，整個倪府的燈一下子都亮了起來。

    倪世駿差點嚇出心肌，韓夫人忙披著衣服，和大女兒二女兒一起過來看情況。

    連陸硯驍、陸清驍兩兄弟也過來探看情況。

    倪莞縮在被子裡瑟瑟發抖，嚷嚷著：“徐鎮霆來找我了！他來找我了！他說是我殺了他，他要來找我償命！嗚嗚嗚嗚……”

    倪莞平時的脾氣當然不好，但年前年後這幾個月，她遭遇了不少的事情，如今膽子都被嚇破了，只顧著歇斯底里的哭。

    韓夫人嘆氣說：“你這孩子，一點事兒也經不住，竟被嚇成這樣了。將來你若是嫁了人，家裏有個白事，你怎麼主持料理一應雜務啊？”

    等眾人都走了，倪莞忙說：“表哥，硯驍表哥，你留一下。”

    陸清驍側頭看了她一眼，又看看陸硯驍，笑著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