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候，看看誰敢娶你！”

    徐姚黃這一番說辭，確實將倪莞嚇得不輕。

    “好了，我話已經說完了。明早寅時，希望能看到你出現。”

    倪莞心頭一陣亂跳，硬著頭皮說：“我、我不去！”

    “那我家就停靈七七四十九日，這剩下的四十二天裡，一定會天天到府上來找你的。”

    徐姚黃走後，倪莞終於嗚嗚的哭了出來。

    她急匆匆去找韓夫人拿主意，誰知韓夫人聽了這話，點點頭說：“也是這個道理，我吩咐下人們，明天一早給你備好車馬，將你送到徐府去，也算是好聚好散。”

    倪莞驚呆了，她望著韓夫人一時說不出話來。

    “怎麼了？寅時確實有一點早，你晚上不準點燈看閒書，一回房就趕緊睡覺，明白了嗎？”

    “可是，娘，那徐家要我一件貼身的東西隨葬地下……我怎麼能這樣做呢？”

    韓夫人雖並不喜歡徐鎮霆，但一想到他年紀輕輕就離開人世，對他確實很是同情，便皺眉說：“為何不可？”

    倪莞抖著唇說：“難道娘不覺得晦氣麼？”

    韓夫人認真說：“你還是不知道珍惜。若換成是前朝時候，死了未婚夫的女子叫做望門寡，就得接去婆家守寡一輩子，每日為丈夫的冥福祈禱，誦經寫經，茹素穿緇衣，你現在不過是將一件貼身的東西送過去，聊爲念想，讓徐鎮霆在地下也不至於太過孤單而已。又有什麼委屈的？”

    倪莞滿心的委屈，卻被韓夫人幾句話澆熄了火。

    她這時候才意識到，韓夫人為啥胳膊肘總是往外拐？

    哪怕是徐家這樣處處鉗制威脅著自個兒家的地方，韓夫人也總能換位思考，覺得徐家有很多苦衷，需要犧牲自家人的利益，來滿足徐家的要求。

    她傷心地捂著臉往自個兒屋子裏走，沒注意路，一下撞在一個人身上。

    倪莞放下捂臉的手絹，一看是江禾熙，她頓時臉上微微一紅。

    自己掉眼淚的狼狽樣子居然被江禾熙看到了，她真是羞得無地自容。

    一懊惱，倪莞反倒聲氣大了起來，她粗著嗓子嚷嚷：“好了，你看到我狼狽的樣子該高興了吧？”

    江禾熙迷惑地看著她，仔細想了一下，說：“倒也不會。”

    她畢竟是修煉了六百多年的妖了，什麼風風雨雨沒經歷過，用陸硯驍曾經教導過她的話來說，作長輩的，要有做長輩的心理準備。

    江禾熙只要一想到自己剛開始修煉的時候，如今這個金碧輝煌的王朝還沒開國，前朝仍在波瀾不興地維持著運轉，自個兒比倪家祠堂裡的先祖還要長壽，果然，看倪莞的心情就和以前不一樣了。

    陸硯驍這樣勸江禾熙，是爲了讓江禾熙不要總爲了倪莞生悶氣。

    而且，一個人有明顯的喜惡，就等於將自己的弱點公示與人，陸清驍那小子最擅長趁虛而入，掐著人的弱點折騰人。

    可陸硯驍沒想到的是，江禾熙不但看倪莞心情平靜了很多，看他也多了幾分慈祥。

    要知道，江禾熙可是比陸硯驍的曾曾曾曾曾曾曾祖父祖母還要年長許多，若是論資排輩，陸硯驍真不知道是她多少代的小孫子。

    堂堂的錦衣衛指揮使大人不知道，這幾天功夫，在江禾熙的心裏頭，他的輩分就跟走下坡路加速揮馬鞭一樣，一路朝下呲溜。

    難怪他看著江禾熙的笑容，也多了幾分老祖母般的親切。

    江禾熙對倪莞說自個兒不會幸災樂禍，倪莞絕對不信。

    若兩人調換位置的話，倪莞相信，自己一定會笑破肚皮。

    她憤憤地盯著江禾熙，說：“你就少在這兒裝模作樣了，我知道你想笑快憋不住了。”

    江禾熙一怔，她想，莫非自己應該配合倪莞？

    想來想去，她點點頭，對著倪莞嫣然一笑。

    倪莞這下子，連肺管子都氣炸了，她氣的渾身直哆嗦，指著江禾熙說：“你敢……你竟敢？”

    江禾熙一臉無辜地看著她。

    “不是你一直要求我笑嗎，我笑了，你又生氣了，女人的心思真是難猜。”

    “說得你好似不是女子一樣！”

    倪莞脾氣暴躁，又有很重的小姐脾氣，所以除了兩個姐姐，閨中的女伴兒並不算多。

    僅有的幾個，也是倪莞顧忌著對方的家世背景，勉強忍耐著脾氣維持下來的。

    和人這樣莫名其妙的對話，倪莞還是頭一次。

    詭異的是，雖然雞同鴨講，但倪莞不管說什麼，江禾熙還耐心耐煩地回答她，甚至那張明明比自己還要小上一些的臉蛋上，還掛著詭異的老母親一般的和藹可親。

    倪莞被她笑得心裏頭直打顫，扭頭就走了。

    第二天一早，她沒有任何辦法，還是勉強換上素衣，去了徐家。

    那徐家已經哭聲震天，徐鎮霆的生母祁夫人幾次哭得暈厥過去，封棺之前，徐姚黃走到倪莞面前，蒼白著臉，朝她伸出手。

    “什麼？”

    倪莞假裝不明白。

    她存心沒帶自己的貼身物件，忌諱將自己的東西陪著死人隨葬。

    反正她人來了，一身縞素，頭上只戴了一朵白花，有本事當著所有弔唁賓客的麵，徐姚黃儘可以將自己身上的東西搶了去。

    誰知徐姚黃盯著她眼也不眨，那雙微腫的烏黑眼睛透著說不出的邪性。

    “我早知道你會這樣。”徐姚黃聳聳肩，輕聲說道。

    倪莞全身繃緊，嚴陣以待。

    “沒關係，我已經幫你準備好了。”

    徐姚黃一伸手，她的貼身丫鬟竟遞了一疊手帕子過來。

    是完全一模一樣的素白絹絲帕子，上頭銀線繡了碩大華麗的牡丹花，一旁還細細的繡著小字：

    唯有牡丹真國色

    莞爾一笑總傾城

    徐姚黃將其中的一塊取走，疊成一個同心方勝的樣子，對倪莞說：“別擔心，這手帕子幫你準備好了。上頭綴了你的名字，充當你陪我哥哥的一份心意。”

    眼睜睜看著徐姚黃將手帕送進棺材裏，含淚的祁夫人衝倪莞點了點頭。

    倪莞捏緊了手裏頭剩下的一摞手帕，感到十分古怪。

    “剩下的當個念想，你用了吧。”

    徐姚黃這麼說，倪莞可不想要，一離開徐家，她等馬車行過偏僻的巷子，掀開車簾就把手帕扔了出去，晦氣。

    卻沒注意到，有個書生打扮的男子，若有所思地將那手帕子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