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硯驍一怔，說：“這是罵人的話呢，還是認真在說？”

    薛仁霍然起身，對好友說道：“我知道你怎麼聽都不可能明白的，所以我和曉曉真是費勁了九牛二虎之力……”

    宋曉曉在他忙前忙後的同時，點頭附和：“都是薛將軍在出力，我只不過在一旁看著罷了。”

    薛仁一邊忙活，一邊回頭說：“都和你說過了，不要再喊我薛將軍，難道將來成親之後，你也要一直喊我將軍前，將軍後的嗎？”

    宋曉曉臉一下紅透了，她囁嚅著說：“是。”

    “還記得我說過的麼，怎麼喊我？”

    “阿仁……”

    陸硯驍只覺得自己手臂背脊上一時間都滿是雞皮疙瘩，被這對剛成的小情侶給虐的。

    他搖頭，滿臉不可思議地重複了一句：“阿仁……”

    薛仁將一個碩大的包裹往裏頭搬，說：“誰教我爹孃給我起了單名一個仁呢，叫我小仁不合適，大仁也容易讓人誤會。不像你家人，直接喊你小名驍兒，喊我仁兒，誰知道在喊啥呢？”

    陸硯驍嘴角抽了抽，很想說，他並不是很想知道這對小情侶私下對彼此的暱稱，以及他們的感情是如何一日千里、突飛猛進的。

    薛仁將包裹開啟，指著裡面的東西說：“你看。”

    陸硯驍看了一遍，說：“一地的碎骨。”

    宋曉曉也驚叫一聲：“怎麼辦，路上把骨架子都給顛碎了。”

    薛仁摸了摸後腦勺，說：“那咱們倆把他給拼起來好了。”

    宋曉曉和他相視一笑：“好。”

    於是，在陸硯驍的房間裡，這兩個人盤腿坐在碩大的厚毯子上，身邊是暖融融的炭火，他們倆你一塊骨、我一塊骨地開始拼接骨架。

    雖說一般人看到這玩意能給嚇死，但宋曉曉到底是小松鼠成了精，她面不改色心不跳，細嫩的小手拿過骨片，和薛仁兩人肩並著肩，有商有量地拼湊著完整骨架。

    這架勢，真有幾分紅袖添香夜讀書的味道。

    陸硯驍一想起剛纔江禾熙紅著臉被弟弟陸清驍帶走的模樣，就覺得自己從裏到外，從上到下，都被虐透了。

    他板着臉，等到地上的骨架整體成型，才點頭說：“這看上去，著實不像是個正常人。”

    骨架的上半身看得出是個輪廓寬舒的男性，脖頸和手臂修長，但從肚腹往下，竟並不是正常人的雙腿骨骼，而是單獨的一根極長的骨骼。

    乍一看，就像是一個人，沒了兩條腿，卻有一條極長的尾巴。

    陸硯驍大致度量了尺寸，骨架就近乎六尺，若此人生前新增上頭髮，這副身形，在人群中當真是異常醒目了。

    薛仁說：“曾親眼見過昭陽太子的老宮人們都提過，太子曾是身高九尺的男子，生得芝蘭玉樹，站在眾人中真如鶴立雞群。這副身形倒有幾分昭陽太子的舊貌。但誰也沒提過，昭陽太子生下來沒有腿，只有一條長尾巴啊！”

    陸硯驍一言不發地盯著地上的骨架，可恨這副顱骨上的皮肉早就化盡，從兩隻空蕩蕩的黑眼窩實在看不出他到底長成什麼樣子。

    宋曉曉說：“難道說昭陽太子早就死了，其實頂替他的是一個妖精不成？”

    陸硯驍沉吟道：“若真是這樣，那妖頂替昭陽太子的目的又是什麼？”

    若真是妖的話，不至被人殺死，而能借助一場大火逃遁無形，倒是一件可以理解的正常事情了。

    要知道昭陽太子當初頂著謀逆的罪責，先帝在時，簡直是勃然大怒，天家自古無父子，從昭陽太子被扣上了謀逆的帽子後，皇帝就再也不考慮他是自己的骨血，只想將他只置於死地而後快了。

    那一年，京城神機營、神策營和神敢營三營將士、宮中內衛、錦衣衛和東西兩廠傾巢而出。從京城往四面八方沿途南下北上，佈下了天羅地網，只怕昭陽太子沒死在火場裡。

    在這樣的連環追擊中，始終沒被逮住，只在之後的若干年裡，神龍見首不見尾地留下了在各地曾隱約出現昭陽太子蹤跡的傳說。

    甚至在陸硯驍還小的時候，很多人把昭陽太子的故事，當成神話傳說來講。

    有的說昭陽太子離開皇都之後，化身行俠四處遊歷，仗義行俠，懲奸除惡。

    有的說昭陽太子南下後，在南方偶遇了一個體貼美麗的姑娘，兩人譜寫下了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

    也有人說昭陽太子其實出家為僧，四處奔走，以傳佛音為名，其實是暗暗聯絡各地舊部，企圖東山再起，奪回皇位。

    薛仁接下陸硯驍剛纔的問話，隨口猜測：“說不定這昭陽太子真是個蛇妖，他化身為太子，不過是在宮中……肆意吟樂？結果他的真身被發現後，就倉皇逃了？”

    蛇精……

    又是蛇精。

    但陸硯驍突然想起一事，說：“人首蛇身，也並不一定是蛇而已。”

    宋曉曉在一旁插話說：“陸大人說的莫非是龍？”

    薛仁說：“不是，他說的是伏羲女媧。”

    陸硯驍緩緩說：“其實傳說中上古大神，人首蛇身的形象極多。”

    他將這些事情說出來，也是爲了自己整理思路。

    畢竟一位失蹤了多年的太子，居然是一副非人的長相，這其中到底有什麼蹊蹺，實在是煞費心思推敲。

    “譬如上古神話中，其實有兩位大神為爭奪帝位，發動了驚天動地的戰爭，最後共工撞倒了不周山，天柱折，地維絕。天傾西北，所以日月星辰都往西北方向偏移，而地不滿東南，所以江河裏的泥沙都往東南方向淤積。

    而這位共工，傳說中便是人首蛇身朱發。”

    他在室內緩緩踱步，繼續說：“共工的屬下，有一大神名喚相柳，也是人首蛇身，並有九頭。相傳他的頭能夠噴出毒液，一旦濺撒在地上，則會令地面寸草不生。大禹，就是傳說中治水的那位大禹，為民除害殺死相柳後，為避免相柳的身體繼續危害土壤，實在無法，便在地上挖了碩大的水池，將相柳屍首埋入，並在各地修建高臺，以便鎮壓相柳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