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十分詭異，因夜深人靜，除了抬棺人的腳步聲外，街道上一片寂靜，便使這聲音分外的明顯。

    不但陸硯驍聽見了，抬棺人也聽見了。

    幾個常年乾白事掙錢的壯漢臉色也都白了，一個壯著膽問師爺：“師爺，敢問這棺材裏裝的可是什麼凶死之人？做了什麼法事沒有？”

    師爺原就一肚子火，被安排這麼個晦氣的活兒，他趕著辦完了回家用柚子葉洗澡去晦氣呢，便沒好氣說：“不就是被毒蛇咬死的老更夫麼？你們平日裏也沒少和他打交道，這算什麼凶死之人？”

    抬棺壯漢們都有些踟躕。

    按理來說，壽終正寢和病死的人都算是正常死亡。

    最凶煞的是被人殺死的和難產而死一屍兩命的女子。

    老更夫意外被毒蛇咬死的事情，滿縣城都傳開了，他們當然是清楚這件事纔來掙錢的。

    按理說這老更夫常年不吭不哈的，老實坨子一個，除了愛喝二兩小酒，喝高了和人吹吹牛也沒什麼愛好。

    他們一時也想不出老更夫突然變成兇屍的可怖模樣。

    但這棺材裏頭像是有人在板命的聲音又不是假的。

    他們咬牙又抬了兩腳路，那聲音更加響亮，倒像是一個人窸窸窣窣的在穿衣服。

    八個抬棺人終於扛不住了，都流下冷汗，一個人哆哆嗦嗦說：“那，那，那老更夫的壽衣給穿好了沒？”

    師爺一愣：“當然穿好了，買得整整齊齊的一套十二件衣裳不給人穿好，難道給他墊屁股底下嗎？”

    這些抬棺人是不是腦子有點什麼大病？

    師爺一直不以為然，倒也不是他膽子比抬棺人們大，主要是師爺年紀也不小了，早就耳目昏聵，這群抬棺人和他說話都得揚著嗓子大聲嚷嚷他才聽得清。

    抬棺人臉都白了，終於說：“要是穿好了，我怎麼覺得、覺得、他現在就在棺材裏、裡頭穿衣服脫衣服呢？”

    師爺把眼一瞪，冷笑說：“你們是不是想加錢？我跟你們可說了，擡出城外埋了一個人五錢銀子早就說好了，漫天要價這檔子事我是不幹的……”

    他話沒說完，有一個抬棺人已經嚇得抬不住了，他嗷了一嗓子撒丫子就跑。

    “媽呀，詐屍了！老更夫他沒活夠，要出來啦！”

    那棺材裏，清清楚楚傳來咚的一聲響，像是拳頭砸在棺材內壁。

    原本強忍著的抬棺人們再也忍不住，各個撒開手就四處逃竄，原本躲得好好的陸硯驍和他的一幫手下立刻現出蹤跡。

    那師爺半晌都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就見八個抬棺人撂開手，棺材咕咚摔在地上。

    下葬講究到了地方，挖好坑之後將所有釘子再釘下去，此時棺材蓋是虛掩上的，棺材一翻，長方形的黑漆蓋子便摔開了。

    裡頭的老更夫也順勢摔了出來。

    師爺腿一軟沒跑了，定睛一看，頓時渾身白毛汗都出來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大叫起來，兩隻眼骨碌碌往上一翻暈了過去。

    不怪他嚇暈了，他恍惚間看到那老更夫的屍體在慢慢蠕動！

    這一下變故橫生，饒是見多識廣的錦衣衛們也都嚇了一跳。

    他們雖然訓練有素，並沒有人大喊大叫，也沒有人逃竄開去，而是謹慎沉著地慢慢圍攏過去。

    但站的最近的幾個錦衣衛也都出了一腦門子的冷汗。

    那屍體確實在動啊！？

    是沒死絕？

    還是真詐屍了？

    陸硯驍也吃驚不小：“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江禾熙卻胸有成竹：“老更夫被當成蛇巢了！”

    她話音剛落，一陣疾風吹過，烏雲散開，那清清淡淡的月光照在棺木上，橫躺在地上的屍體衣領又是一動，一條黑紅色的小蛇從領口探出頭來。

    接下來是所有錦衣衛這輩子都難以忘記的可怖情景！

    那老更夫的身上頭上袖裏褲腿裡，探出無數條細細的蛇來。

    蛇如春草又似柳條，隨風昂揚起一顆顆三角形的小腦袋，乍一看像是老更夫整個人長了一層黑毛似的。

    空氣中傳來尿騷味。

    原來有來不及跑遠的抬棺人已經看到了這可怖至極的場景，嚇得尿褲子了。

    江禾熙卻似並不害怕，她從懷中掏出一個方形油紙大包，繞著棺材撒了一大圈，瞬間一股硫磺和雄黃的味道便散了開來。

    受驚了的小蛇四處遊竄，卻無法竄出包圍圈。

    江禾熙拍拍手：“好了，可以叫人把這些蛇給抓起來了！對了，小心！這些蛇雖剛孵化，但是有劇毒！”

    縣城裏有養蛇人，大半夜被叫醒後匆匆趕來，將這麼多的蛇一網打盡，全部裝了起來。

    一邊裝蛇，還一邊讚道：“官爺們果然見多識廣！這種蛇我們通常叫三步倒，要是被咬一口三步走不到就見閻王爺了！若非被這蛇藥困住，這些蛇散進縣城裏頭，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吶！”

    事情鬧到這個份兒上自然大發了，陸硯驍沉著臉叫縣太爺趕緊出來。

    青天大老爺嚇得臉色慘白，一看自家師爺顫巍巍還坐在地上，褲子都被自己給尿溼了，兩個老大爺都嚇得不輕。

    “此事確有蹊蹺，必須詳查！”

    陸硯驍原計劃馬上回京，但見情況有變，也不急著回去，等安排了縣太爺一干人的工作後，他才問江禾熙：

    “這棺材裏的蛇到底是怎麼回事？”

    江禾熙說：“這是一種修煉的法術。把蛇卵養在屍體上，死屍作為養分，蛇養大之後劇毒無比，便四處殺人。每一個被殺的人的怨氣精氣都被這種蛇輸送回主人的身體裡。雖是邪魔外道的修煉法子，但卻是所有修煉方法中最迅捷的。”

    陸硯驍臉色微變：“這麼說，操控這些蛇的人就在附近，而且想要用兇邪的法子提升自己的修為？”

    江禾熙和他一塊兒抬頭看向周遭，在稀薄的月色下，無數黑色的屋簷反射著幽幽的暗光。

    哪怕是縣城，到了夜晚也沒幾家有燈火，萬籟俱寂，仿若一座死城。

    若不是提前發現棺材裏的蹊蹺，若讓這些蛇長大成年，悄悄從棺材裏爬出來，恐怕這裏真會變成一座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