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你和我纔是同路人
哥哥不見了。
江禾熙的腦袋嗡的一聲,她裏裏外外全跑遍了,哥哥的房間收拾得乾乾淨淨,就像是他那個人一樣,不多的幾件擺設都擦得鋥亮,案頭放著幾本他常看的書。被褥疊得整整齊齊,沒有睡過的痕跡。
她從房間出來,整個人如墜入了雲中霧裏,小松鼠耷拉著小腦袋跟在她身後,小心地窺看著她的臉色。
江禾熙扶著廊柱,雙眼無神地慢慢坐下,她雙手捂著臉:“哥哥去哪兒了?”
宋曉曉一聲不吭地蹲在她面前,這一刻,她很後悔自己為什麼沒有好好修行,如果她此時是人的身體,就能幫忙了。
“你哥哥——”宋曉曉咬了咬牙,還是沒說下去。
她聽到陸硯驍和薛仁說話,筋疲力盡地和薛仁說,江言熙被人殺死了,被一個誰也想不到的人殺死了。
薛仁震驚,追問他到底誰是兇手,陸硯驍幾次欲言又止,終於什麼都沒說。
“我答應了他,要幫他隱瞞此事,既然被害者已經原諒了兇手,我也無意繼續追究。”
宋曉曉想,誰會原諒殺死自己的兇手呢,除非——
除非這個人,是他最親近最疼愛的人,哪怕把他殺了,他也會無條件地原諒她。
所以,這個人一定是……
宋曉曉望著江禾熙倉皇又迷惘的臉,又想起陸硯驍的另一句話。
“我相信她一定是被什麼迷惑住了,她做的事情,絕非出自她的本意,況且她說,她是爲了救我……”陸硯驍滿臉的愧疚,顯然也說不下去了。
江禾熙抹掉眼淚,突然拔腿就跑。
昔日熱鬧的學堂,此時卻是安安靜靜的,桌椅板凳都整整齊齊碼放著,從關閉的紙窗射入的金色陽光,被篩成了一縷縷的線條,而往日,站在那一縷縷光線下,露出為難笑容,縱容著錦衣衛猴孫們的哥哥,此時卻不見蹤影。
江禾熙咬緊牙關,又拔足衝向了衙門。
錦衣衛們全都恢復了神智,換好了常服,各個如竹般挺拔修長,在衙門的一隅站得整齊,鴉雀無聲地等待著指揮使的進一步指使。
陸硯驍餘光看到江禾熙進來,猶豫片刻還是邁步走了過去。
“……”江禾熙一路跑來,仍在急促喘氣。
“江禾熙。”陸硯驍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冷淡,江禾熙的睫毛和眼睫上都掛著汗珠,蒙著一層霧般水汽的眼睛,像是在流淚。
陸硯驍險些要軟化下來,他扭過頭不再看江禾熙,以冷淡的聲音說:“我和薛仁要走了,今後,就只剩下你一個人,你要保重。”
陸硯驍做不到將江禾熙繩之以法,但也無法繼續留在她身邊。
江禾熙揪住他的衣領,急切問:“哥哥,我哥哥呢?他今早沒有來上課嗎?你沒見過他嗎?”
陸硯驍沉聲說:“你要接受現實,你明明知道——”
“我不知道!”江禾熙的聲音無比的尖銳急促,她不可思議地盯著陸硯驍:“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要說我哥哥已經死了,被我殺死的!你到底要糊塗到什麼時候?我哥哥沒死,他當然還活著!我殺死的是黑蛇變成的假哥哥而已!”
“既然你說你殺死的是假的江言熙,那真的江言熙在哪兒?”
“他昨晚和顧盼兒見面後,就匆匆離去,我以為他回家去了。”江禾熙的臉上帶著做夢般的茫然。
陸硯驍說:“那我們去一趟意雲館好了,問問顧盼兒,江言熙去哪裏了。”
江禾熙又是一怔,喃喃說:“可是顧盼兒已經死了。”
“?!”
“她死了……”江禾熙如夢囈般的說著,她泥足深陷,陷入了一個走不出的噩夢裏。和哥哥相關的人,顧盼兒也死掉了。
明明昨天晚上,她還那樣張狂笑著,對她說,有一個秘密她會為江言熙保守,絕對不會告訴她這個妹妹的。
轉瞬間,顧盼兒也死了,死在了白娘娘的尸陀林。
陸硯驍握住她的肩膀,又緩緩鬆手,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塞到了江禾熙的手裏頭:
“過去的事情,我很謝謝你,但人妖同路,顯然已經釀成大禍,我不想繼續錯下去。江禾熙,我知道你一定是無心之失,但你繼續呆在人間的話,恐怕會一錯再錯,你喜歡人間,喜歡熱鬧,便用這些銀子盡情享受幾天,享受完了,就回歸山林,繼續你妖的修行吧。”
江禾熙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家裏的,她渾渾噩噩地抬起頭時,小松鼠哭著告訴她,已經過去三天時間了。
整整三天時間,哥哥沒有回來。
她的腳已經坐麻木了,扶著床框緩緩起身,屋子裏屬於江言熙的氣味也在漸漸的淡去。
人的時間,對妖來說實在是太短暫了。
生命不過幾十年。
死掉的人,短短的幾十天時間,已經可以掩埋掉所有他生的痕跡。
江禾熙麻木地閉上眼,只覺得眼前突然瀰漫起了一層濃重的霧氣。
在黑霧中,她恍惚看到一個男人緩緩走來。
這人黑衣黑髮,黑巾蒙面,但一雙眼睛卻閃著攝人心魂的光芒。
他伸出手,那隻手上佈滿了蛇鱗,看上去十分可怖。
“江禾熙,你和我纔是同路人。”
江禾熙痴痴呆呆地伸出手,少女細白的手指即將放到男人的掌心。
*
月牙兒投到了江面上,江心一月,被突然躍出的鯉魚打碎了寧靜。
船行緩慢,已經從小鎮駛到了江南富庶的大城,兩岸燈火輝煌,行人如織。
風鬟霧鬢的美人掠了一掠耳畔的碎髮,嫣然一笑間,已經撩起船簾走上甲板。
這是一艘兩層的樓船,非富商大戶不能使用,船上有船伕護衛丫鬟,船頭站著一對神仙眷侶般的男女,不少岸邊的行人,駐足遠眺,望著船上男女衣袖翩飛,像畫上的美人一般。
“夫君,晚上風大,站在這兒容易著涼,咱們回去歇息吧?”
男人愕然回眸,看著女人豔麗絕倫的容貌,有一剎那的失神。
“我是你夫君?”
“是啊!”女人嗔怪地錘了他一下:“夫君,你又在逗我!你真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