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噩夢在擴大
顧盼兒臉色慘白,斷斷續續說完在人世間的最後一句話,便平靜地閉上了眼睛。
江禾熙整個人都在哆嗦,她沒有意識到自己在顫抖,但她抖得不成樣子。
她已經徹底糊塗了,自己到底是怎麼陷入到噩夢般的黑暗中,又是怎麼稀裏糊塗的來到這古怪的廟宇中。
為何顧盼兒這麼討厭的人死了,她一點也不開心,反倒非常的難過。
她是狐狸精啊,傳說中的九尾狐狸精,至少有九條命,哪兒會這麼輕易就死掉呢?
她摸了摸顧盼兒的手,那隻手已經是冰冷如鐵了。
江禾熙猝然抬起頭,只覺得周遭的一切都恍惚支離,她平時可是怪力女,現在努力的想把顧盼兒抱起來,把她的遺體帶出去,卻只覺得手腕沉重,腳下如有千鈞重,她走了幾步,再也沒有力氣,只覺得頭暈眼脹,一下子撲倒在地。
再次醒來,眼前紅光大照,原來已經是晌午時分,江禾熙環視四周,發現自己躺在郊外的一處樹蔭下,也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只覺得渾身痠痛,她捂著頭呻吟一聲,猛然起身一看。
巍峨破敗的大殿,死去顧盼兒的屍體,這一切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慌忙喚出紅蓮燈,哪怕是在烈日之下,那燈籠中的魂魄,仍舊發出了柔和的光芒。
她趕到縣衙一旁的臨時書院,還沒跨進門,便聽到裡頭鬧哄哄的,原來陸硯驍和薛仁都在,一屋子的錦衣衛們就像是沒有了管教的猴子,上躥下跳鬧得慌。
見到江禾熙進來,陸硯驍和薛仁都是一怔。
江禾熙看到陸硯驍的模樣,心口就很不舒服,他可真是個糊塗蛋,難道障眼法去了,還以為她殺了哥哥江言熙不成?
江禾熙懶得和他辯解,施法將紅蓮燈籠放了出來,在她靈活舞動的十指之間,無數道瑩亮的光芒斜揮而出,一道道沒入錦衣衛們的身體裡。
薛仁眼睜睜看著少女如舞蹈般的動作後,這班把他腦仁快要鬧成豆腐花的猴孫們一個個暈倒在地,他指著江禾熙嚷嚷:
“你!?你做了什麼?”
江禾熙沒好氣:“我做了什麼,你自己不知道看嗎?”
說話間,暈厥過去的錦衣衛們又紛紛醒了過來。
“……我這是在哪兒?”
“發生了什麼事?”
有的錦衣衛暈厥前還扯著陸硯驍的袍角瞎胡鬧,結果一睜開眼,就看到自己以詭異的姿勢蹲在錦衣衛指揮使陸硯驍的腳邊,還死死攥著他的袍子,嚇得這錦衣衛一個趔趄倒退兩步,一跤摔在地上,忙磕頭謝罪:“請大人贖罪,屬下該死!”
另一個掛在陸硯驍肩上,跟猴子似的鬧著要陸硯驍給他買糖葫蘆的錦衣衛也醒了,臉色頓時煞白:
“大人,屬下……屬下這是做了什麼?屬下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屬下竟然冒犯了大人,屬下只能……”
慌亂之中,錦衣衛竟然拔出腰間佩劍,朝自己脖子抹去,打算一死謝罪!
結果,等他的劍鋒擦過脖子,他才愕然發現,自己腰間佩戴的,居然是一把孩子纔會玩兒的木頭劍。
陸硯驍沒好氣地把他的手一把推開,重重咳嗽一聲,對眾人說:“你們……你們醒來就好!之前你們做出的荒唐行徑,不過是因……生病所致!”
他一雙犀利狹長的眼睛掃過眾人,又說:“既然都好了,便原地休整一天,明天我們便出發回京,離開這裏!”
見陸硯驍大人和薛仁將軍匆匆離開,錦衣衛們議論紛紛。
“……我剛剛好像看到大人哭了,嚇死我了!我是不是眼睛瞎了?”
“……你沒瞎,我也看見了。大人眼角含淚……”
“大人身受重傷,肋骨斷了七八根也沒有流過一滴眼淚,他怎麼會哭……”
江禾熙見錦衣衛們果然都恢復了正常,長長舒了一口氣,側頭看向陸硯驍,卻意外地和他的目光相接。
陸硯驍無言地看了她一眼,心中有很多話要說,卻一時哽咽,不知從何說起。
他終於還是折返,走回江禾熙的面前,高大的身形帶來一陣陰涼,江禾熙見他嘴唇微微開合,終於對自己低聲說:“謝謝你。”
江禾熙咬了咬嘴唇說:“不必客氣,其實要謝謝的話,你不必謝我,應該謝謝顧盼兒……”
一想到顧盼兒死在了所謂的白娘娘的尸陀林,而且連遺體自己都沒帶出來,現在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回到尸陀林,江禾熙心中也是一陣茫然和愧疚。
“感謝你讓錦衣衛們恢復了正常,但——你對你哥哥無心犯下的罪過,我哪怕不將你逮捕歸案——”
說到這裏,陸硯驍面無表情地停了下來。
他是錦衣衛指揮使,並非衙門裏判案的縣令,但他一向紀律嚴明,信守的是“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律法,但江禾熙是江言熙唯一的妹妹,他死前最後一句遺言是——
“我已經原諒妹妹了,她只是一時糊塗,所以陸大人,請你也原諒她——”
哪怕將江禾熙抓捕歸案,判處斬首之刑,死去的江言熙也不會開心的。
江禾熙詫異地盯著他,突然哈哈大笑:“拜託,你被障眼法迷惑了,我可沒有,我沒有殺死我哥哥,你看到的那個死人,明明就是黑蛇妖變化出來的假象而已!
你走之後,那黑蛇立刻顯出原形了!”
江禾熙說完,見陸硯驍一臉沉痛地盯著她,她啞然,最可笑的是,他身後的薛仁,也用那種同情的眼神看著她。
拜託!
她跺跺腳扭頭就跑,事實勝於雄辯,她把江言熙叫出來,一切不就真相大白了嗎?
她匆匆衝進院子,屋子裏一片寂靜,只有小松鼠宋曉曉蹲在門口,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盯著她。
“曉曉?你看到哥哥了嗎?”
每間屋子都找遍了,江禾熙也沒見到江言熙的蹤跡,宋曉曉搖搖頭,似乎想說什麼,又住了嘴。
一向喜歡嘰嘰吱吱的小松鼠,今天離奇的安靜。
“哥哥!?哥哥??你在哪兒啊哥哥?”
宋曉曉跟在江禾熙身後,小聲說:“你哥哥昨晚出去之後,再也沒回來,今天早上,陸硯驍回來了,他穿著一件帶血的袍子,只說,只說那上面濺撒的是你哥哥的血。”
噩夢在擴大,擴大到白天來了。